理,可他心中仍旧难以接受。直觉与情感在胸膛翻涌,令他胸口沉闷,仿佛被沉重的巨石压住,呼吸都微微滞涩。
少年素来遵从本心,眼下却如坐针毡,浑身不适。
古木哼笑几声,也摇了摇头,似叹似怜,
“辰儿啊,你若知道当年黑穹现世时,江河倒卷,日月无光。北海的巨浪如何一夜之间覆没青州,七十一座城池化作泽国,白骨堆积如山……你便不会这般想了。”
叙述的声音悠远,仿佛从千年前那无边的水幕与绝望中而来,卷着海风的咸腥与哀戚。
“当年不仅仙门全数出动,连蓬莱都不得不下界,三战神乃至天元仙祖亲自出动,五行锁天,齐齐对之!”
“但海灵体内的脉力岂同凡响?便是倾尽全力,连同人界修士千万,阵法漫天,法宝齐出,也收不尽铺天盖地的海潮。所过之处,城池化作汪洋,哭喊与怒潮交织,活人被卷入浪底,满眼都是破碎的兵刃与漂浮的尸首……”
古木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激言愤慨,竟是猛地豁然站起。
凌司辰不由怔了一瞬,朝他望去。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古木这般失态。
那矮小男子又高高抬手,袖袍一甩,做出拱手之态,“于是,蒙尊上信赖,降予鄙人大任,择弥漫风阵的岳山建此地牢。以九重咒灵将黑穹困死,日复一日浇灌至纯之金水,耗费了数百年,才将它整个身体凝成雕像,得以让它彻底死去。至此,人界才算勉强松一口气。”
声音落下,似是千斤重锤,久久不散。
凌司辰不再说话了,眼底的光芒摇曳不定。
古木盯着他几眼,终是哀叹一声。他把双手背于身后,语调也随之悠沉下来:
“你父亲归尘……已经化丹了,你可知道?”
“……知道。”
古木点点头,便开始在牢室里踱步,说话却不停下:
“四象脉力的造物尚且如此可怖,魔君身为脉系本身,若是化为蛹物,届时会是何等强大存在,你可曾想过?”
“他能化丹,岩玦呢?烬邪呢?其他魔君呢?若是他们都化为蛹物,最终变为灭世之怪物降临人间,届时又会有多少生灵涂炭?多少城池覆灭?多少人化为枯骨?”
“这些,你想过没有?”
他的嗓音回荡在狭窄的牢室之中。
连连发问,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凌厉,凌司辰却无从作答。
“那当如何……”半晌,少年声音压得极低地问。
古木眸光微动,转过身来,终于浮出一丝笑意,像是等这句话已久。
“这就是你父亲与蓬莱的计划。”他字字分明地道,“诛灭所有瀚渊血脉,地底的万千蛹物,魔渊,甚至……他自己。”
凌司辰猛然抬眸,神色陡变。
“但在这场屠戮计划中,你父亲唯有一个要求:你,必须活下去。”古木顿了顿,重新踱步,步履平稳。
他走到那空囚架前,伸出手,手掌覆在冰冷的铁架之上摩挲,沾上些许未干的血迹。
他低头看着指尖,“你体内有一半人之血,蓬莱可助你净化魔血,让你新生,甚至成神也未必不可能。这便是你父亲竭力保你活命的理由,为此,他愿做一切牺牲,而这,亦是为师的夙愿。”
“——你应该作为人而生,不应该作为魔而死。”
说到最后,矮小男子收了手,踱步回到凌司辰面前,却是将手伸了过去。正对着少年的愕然,笑容映着火光明明灭灭,带着催眠般的蛊惑。
“所以辰儿,随为师走吧。”
“去蓬莱,享永生。凡世的牵挂,皆不过是你漫长人生中可抛弃的一隅,包括……那位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