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天都通话,总是把一天的日程事无巨细地分享给对方,每次困得眼皮打架,嘴里只剩下一些拟声词,也要保持通话。所以大多时候,电话没断,宋鹿就睡过去了,第二天手机耗完电自动关机。
话语、照片、视频是他们了解彼此生活的唯三媒介。
宋鹿训练的时候不准带手机,但射击协会官网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训练情况。林也总是能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宋鹿的身影。他已经习惯时不时刷这个略有些落伍的国家网址,以了解自己太太的近况,看她有没有说谎,会不会明明很累很憔悴又在他面前装一切都好。
其他的时间还好,每次知道她生病,他就特别想她。
而宋鹿这边收到的最多的照片和视频是林也各种逗弄蛋蛋。其实她早就发现了,林也最近瘦得特别厉害,本来就分明的五官现在像刀削一般锋利。可想而知,他最近几个月工作量有多大,肯定翻了倍。
这通大年夜的电话里,林也问宋鹿在干什么。
宋鹿用肩膀和下颌夹着手机,笑嘻嘻说:“我在包饺子呀。”
林也就问:“不吃汤圆?”
“有包好的汤圆,特地为我们南方运动员煮的。可总归是吃饺子的人多。而且——”宋鹿背过身去,悄悄说 ,“我不想吃汤圆。我想吃八宝饭。我想吃全家福。”
宋鹿这句话被挨在她边上苦着脸包饺子的小包听到,小包挤眉弄眼做口语:“我也是。”
林也把宋鹿的玩笑当成一件正经事来思考,问:“让桃姨做了带给你?”
宋鹿咽了好口唾沫,压抑几何式增长的食欲,化食欲为力量,狠狠在饺子皮上按上手指印的褶。宋鹿不知道要和林也解释几次,他才能真正明白,她现在已经不能吃任何外来食物。
从入选国家队开始,宋鹿就进入了中国兴奋剂注册检查库,时不时要接受我国和国外赛事主办方的各种飞行检查。一旦被抽查到,60分钟内不进行行踪申报和信息更新会被禁赛。
经过各种反兴奋剂的教育、培训和考试,宋鹿早就对运动员不能接受的“五品类”了然于胸。五品类,既食品、药品、营养品、饮品和化妆品。运动员不允许使用和食用非国家队列出清单内的物品。
宋鹿总是对林也说:“不能外食。不能吃零食。她的身体现在是属于国家的。”
林也总是反驳她:“不属于国家。”但他也不说属于谁,存心吊她胃口。
宋鹿当然知道林也在动坏心思,她也就不去戳破他,总是随便“嗯嗯”两声。
果然,大年夜,他又说她的身体不属于其他人。宋鹿依旧敷衍他,嘴里哼着小曲。她有点想挂电话,因为一边包饺子一边用肩膀夹手机,她后脖子的肌肉都僵硬了,筋都吊起来。
宋鹿脖子疼得龇牙:“没有别的事。我挂了?”
林也沉默了几秒钟,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拐弯,提起一个在宋鹿听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题:“我帮你问过那件事了。不会的。”
宋鹿一开始没意识到林也在说什么,等意识到,她脸刷一下就红了,骂了一声“神经病”后,她用满是干面粉的手把手机抽下来,挂断电话。
小包同学鬼鬼祟祟凑过来,挤挤眼睛,问:“师姐,我实在太好奇了。什么事情——不会的?”
宋鹿脸更红了,瞪了她这个偷听电话的搭档一眼,假装用手指抹手机屏幕,结果手机屏幕被抹得都是粉白的指印。
食堂阿姨让宋鹿去洗干净手。
宋鹿洗手的时候,不自觉回忆起那件事,回忆的时间太长,水龙头的热水都变成了冷水,冰得她仿佛被水“烫”了一下。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二次,分别前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