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雪压断了松枝,在二人间砸出不小的动静,在这腾升的看不清的雪雾里,刀锋削破森寒冷气,直直抵到赵修齐颈上,逼得他不得不半仰起头来。
这刀压得够狠,硬生生割出一条血线。
雪雾散了。
血珠滚落狐裘绒领,活似绽开一朵红梅。
纪淮舟盯着赵修齐,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不急不躁地开了口:“二殿下手段了得。”
纨绔也好,疯狗也罢,其实左右不过烂命一条。
可就算是烂命,大仇得报之前,他也只愿意攥在自己手中,不肯叫他人拿捏半分。
赵修齐沉默片刻,开口问:“世子何故如此。”
“我乃皇子,杀了我,世子也没法活着走出煊都。”赵修齐话里带着点虚恍,他饱读诗书,行事便也以君子文臣的方式来行,从没想过要跟人以命换命。
不过是知道其杀父仇人的下落而已,这般大的反应,却像是藏着什么不为人所知的隐情。
“不杀殿下,”纪淮舟说得很慢,好像要把每个字都揉碎了掰开给赵修齐瞧个仔细,“我便能活着离开煊都,回家去么。”
“十三年前,世子年幼,尚且得以安然从虎穴脱身,今日又如何不能?”赵修齐重新定神,抬眼看着他,“左右需要一些时间罢了,在下愿意相助。”
那短匕还抵在他颈间,赵修齐却浑然不觉似的,平静地退身半步。
纪淮舟的刀没有追来。不得不说,回燕都是如今的唯一选择。
纪淮舟吹干纸上的墨迹,将几张信纸放回信封,随后封口,预备在下一个驿站找人寄出去。
“或许过几天,他就要来了,你不亲自和他说?”肖晓靠在窗沿,身后背着一个行囊,他已准备好,要同纪淮舟一起去燕都。
纪淮舟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开口:“没时间了,写信是一样的。”
他们都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蒙城是西北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既不靠近最前线,也不处于大后方,位置不尴不尬。偏偏是这个地方,让纪淮舟遇见了浑身浴血的少年将军,二人相识数载,互生情愫。
后来,纪淮舟才知晓,那少年将军是临西王府的世子。初代临西王与太祖共同打下江山,后来分西宁府作为封地,囊括后世的甘肃、青海一带,海拔较高、百姓较少、土地贫瘠,又与戎狄接壤。现在朝中对西宁府采取的多为防备而不是拉拢,在朝中地位尴尬。
如今他们的身份更是天差地别,以后不一定能相见。
肖晓觉得挺可惜的:“若是那群大臣晚来几年……”
纪淮舟干脆利落得多,他同霍少闻相识已久,未曾互诉心意,最多是互相暗恋。虽有不舍……难道他还真如肖晓所说,将人强行召去燕都吗?
那是折辱。
二人随意说了几句,下楼后,见到一楼等待的官员们,默契地停止了对话。
外面的车马都已准备好,路上所需的物品也都准备齐全,只等上路。
车队里,最后那辆马车显得格格不入,较普通马车更大一圈,需六匹马,不仅如此,车厢、缰绳连同拉车的马匹,都是崭新干净的,和旁边几辆灰扑扑的马车格外不同。
不用说,这是专门给纪淮舟准备的。
季肃引着人到马车前,还有些惭愧:“按理说,本应让殿下使用亲王仪仗,但来时匆忙,只能请殿下将就。”
这还叫将就?
纪淮舟都有点不太敢上车了,微微退了一步,礼貌推拒:“只是赶路,用不着这样,我同诸位大人挤一挤。”
季肃已至不惑,家中子侄向来害怕他,不论是谁都不容情面。此时,他却像那种偏惯家中小孩的慈爱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