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今不比以往,他们还是游散山林的流匪,聚也容易、窜也容易。如今宁德军称得上家大业大,再要散入山林万不可得;只是若要迁徙,急切之间,又能迁去哪里?
吴览沉吟已久,此时计议,“若要徙,倒是有个现成的去处。”
众人皆望来,等他言语。
入了夜,一室灯烛愈发晃眼,携着摇动不休的光亮,向他游移的指节投下阴影。阴影自东而走,溯江跨河,直到了南蛮瘴地。
“川蜀。”吴览道,“自江宁向西,过蜀道,入邛笮,关隘险绝。只要咱们留一息尚存,占得蜀地,以此为根本,便能与官兵相抗,而后再徐图中原不迟。”
林文贵点头,“军中有历经数战的老兵,便是从川蜀而来,若要去,军心必然相从。”
正有人附议此计,纷纷道是一条明路,单铮之下的赵芳庭却抬手,斩钉截铁,断了人念想。
“蜀地不过一时稍稳,怎为长久计?从来只闻入蜀入蜀,一旦入了,哪还有再出之日?”赵芳庭冷笑,“便是诸葛孔明,也只得困死当中。诸位比诸葛孔明又如何?难道咱们涉足百战,只图做个安乐的富家翁么!”
单铮为主帅,智计良谋种种,全待他或应或否。如今生死关头,一旦所虑差失半点,便足以覆灭整个宁德军,不得不殚精竭虑。他已不知几日夜未阖眼,全心思虑的便是这一场对敌。
兵势悬殊,好比以卵击石,他如何不知。
“宗契,你怎样看?”他扫视众人,三巡后,目光落在宗契极有压迫感的身量上。
宗契已除僧衣,半身衷甲如玄铁,更衬了身形岿巍,眉宇中缀沉星落海,疏朗而幽深。他不能如文人说得头头是道,只单刀直入,问:“何不绕道北上,避开官兵锋芒,直取洛京?”
林文贵反问:“怎样避?怎样取?”
“发精兵,疾行取道庐州、信阳,过淮河,自武胜军北去,直抵洛京。路途虽远些,却能上避官兵陆路、下避自淮入江的水师。”他道。
“过为鲁莽!若他察觉,后方直追,切断了我粮道,我岂不成一支孤军!”吴览断拒。
话入各人心。赵芳庭却被激起了一丝光彩,深想了一回,不由得豁然开朗,“诱敌,守城,虽难而可行。”
“诱敌以拖延。官兵既发二十万,洛京必定空虚。咱们先设一支饵兵,引诱拖延,将他困在此;却发精兵背道而出,南路取北,直抵洛京。后备一军坐守江宁,若他
攻打,这一支人马与饵兵前后照应,可保江宁不失;若他察觉不对,回师去救洛京,后备军便可出江宁追击,扰其军心。”
他循循解释,十分透彻浅显,却格外有一种坚定的残忍,若置人于薄冰之上,使人战战兢兢。
依计而行自然是好的,然而障碍也十分明显。
——再有怎样好的计谋,在绝对的优势兵力面前,也不过是玩闹一般。
宁德军不过四五万,沂州军更少,怎样抵抗二十万官兵?
众人相望,眼是心窗,互相从对方眼中望见了以死图效的心。
年轻压不住性的李三郎,率先笑了一声,眉梢眼角竟挂上了轻松的喜色,“好说,杀他几个,死了也赚!”
一室凝阻的气氛竟为之一扫,不知哪人行走的风刮动了烛焰,仿佛连火光也为之雀跃摇动。将领们围簇在舆图与单铮周围,相互也笑了起来。
水险山恶,都已走到了这一步,还怕个什么。
唯死而已。
当下又补充了些细节,以备种种状况。单铮亲笔写了急信,教斥候星夜驰去沂州军陶慨处,讲说计策分明。
才遣去斥候,又打发了众将歇息,单铮抬眼环望,忽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伸头缩脑在门槛外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