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香暖、槛外幽寒时。若是洛京,如此早起,不待三日,有心人便要夸赞其“勤勉”,除了得官家几句轻飘飘的嘉奖,这并没什么好处。
一日十二时辰,当真太短。他暗自珍惜,却又不可向外人言。
江宁此处,便没那许多顾忌。
漱洗穿戴后,先练剑一个时辰,不为剑术多精进,但为强身健体,遇敌可堪自保;
早食,一刻;看书,一个时辰。
此时曦光渐盛起来,院中又别有一种冷光森然,交相传映,那是把守甲士所带刀光。
他们守在外头,阻他自由,却不拦宁德军中人出入。郭显身处漩涡之中,每一片潜流,都与他相干。
巳时初,他放下书,瞧金盘中沉水如意篆烧过云头一缕,闭目憩息。
外头传来话声。他支开窗,目光穿过庭院,瞧见正入中庭的一人,与自己的从人说话。
“舟横先生既至此,径入便是。”
“拜谒贵人,不可失了礼节,请入通传。”那人不肯依,执意在中庭中等候。
从人无法,只得进来禀报了。
郭显早已起身,开门相迎,省却了这一来一回的礼节,向那位已来过几回的军师颔首致意,“先生不必多礼,请入内说话。”
王渡王舟横恭恭敬敬向他一揖,抬
脚这才从容前来,又回身向从人,“你们自去,我与殿下相处片刻。”
他在宁德军中权威赫赫,院中人无有不依,便沏了茶捧与,撤去廊外。
王渡回身关了门,留屋中一蓬春暖,隔绝了外头寒气。
左右无事,郭显便摆出棋局来,令他入座对弈,王渡欣然相从。二人一黑一白,纵横厮杀,却不见硝烟,唯有平心静气的对话。
王渡道:“近来天寒,邪气易侵体,殿下当保重身子,若有所需,尽可与某讲来。某当尽心竭力,不使殿下忧心。”
郭显道:“贵处已待我厚甚,我铭感在心。倒是先生挂念,拨冗顾我,令我感怀。”
二子相缠,郭显执黑,并不急于包抄,却如游龙观望之势,静观其变。
王渡道:“殿下本是贵人,不过时局弄人,才暂陷吾地。如龙游浅水,一旦得风雨,便复可入海,搅荡风云。”
郭显道:“借你吉言,只不过话虽如此,我却哪能当真如鱼得水?不过是干涸的泥坑里一条将死的鱼罢了。先生一番厚意,我恐怕回报不了了。”
王渡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殿下不要悲切太甚。某比殿下又如何?虽是一介草民,当日却也在扬州地界有些家业,本道一生顺遂过了,不料陡遭变厄。叛军入城,某家破人亡,那时无望愤懑,不在殿下之下。如今又如何?家业复起,比从前更胜三分。以某所见,殿下远没到山穷水尽之时,万不可消沉自扰。”
王渡的白子紧随黑子,无意于缠斗吞吃,却依稀有了相生相随之势。
郭显略有惊讶:“我观先生,才俊人品皆不在人下,从前又有为贼所害的仇隙,本当以破贼驱虏为念,为何又从贼?如此暗昧,岂不欺心?”
王渡叹道:“从前是身不得已,随波逐流。如今某身在暗处,虽有向明之心,却何处去寻明路呢?”
说罢,两下里沉默了一时,俱各盯着棋局,落子不下。
半晌,郭显道:“情势之语,不足为人信。但我有一言,不吐不快。以先生大才,未得郡宰辟擢、朝廷任用,是社稷之失。若我命当无虞,有回京那日,必设法明言先生之能,免先生之罪,更赐擢拔。”
若听了这话便感恩戴德,甚而痛哭流涕,那也不是王渡了。故此,他听后,只是真切地一笑。
“若论起来,我与你却还沾亲带故呢。”先前言语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