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罢头一句叮嘱,他暂且搁笔,等墨迹干了,收拾起来,待日后想到更多,再作添补。
也不知她见了信,可要为那一本假琴谱懊悔伤心。只是她本性颇稚拙,若于钱财上再受市井贩卒蒙蔽,岂不更令人烦恼。
这么一想,兴许他还得单辟几页,罗列坊市间各项生计所费,柴米油盐一并都得写上,如此方得安心。
腊月廿二。
祝兰颇喜欢应怜这处,只是再喜欢,总也得又去的时候。
她也在写,只那是写给自己看的,不是与谁的信。
——她已经无人可与写信了。
从晌午至昏时,写写停停,有些印象早已漫漶模糊。她费了无数心力,想不起来,只得以圈点为记,权且列上。
就这么不知多久,忽听得一清脆声音道:“娘子这写的是什么?”
祝兰猛一惊,刚蘸饱墨的笔尖一抖,甩下几滴墨汁,污了整张纸面。她却顾不得清理,先将墨迹未干的纸折起来,一转头,见范碧云不知何时,竟站在了自己身侧。
“我不知这是娘子家信,对不住对不住……”范碧云手捧香茶,搁在桌上,慌里慌神告罪,又退了两步,“我是见娘子在屋中,怕你口渴,才煎得的茶,想着为娘子送来……”
祝兰匀了匀气,吃这一吓,脸色微白,却不好责怪,勉强笑道:“你步履可轻盈,我竟没察觉。你何时来的?”
“才来呢。”范碧云褪去面上尴尬,摆出了个温婉的笑,一会儿,却问:“娘子……还有亲眷在外地么?”
“不是亲眷,是早年的一些故交,如今大多不走动了。”祝兰囫囵应道,将那沓写好的写坏的纸俱拢做一堆,收起来了,品了茶滋味,点点头,“馥烈芳香,沫饽如团云散霞,分与我的是初舀之隽永。这茶十分有古意,是你的手笔?”
“我哪会这样稀巧的煎茶法子,这是应娘子煎的,说你必定尝得出其中滋味。如此一见,你们果真可称知己。”范碧云道。
祝兰微笑默然,端庄明朗,不复方才仓促。
在几般雅事、尤其茶之一道上,应怜的确将祝兰引为知己,二人皆有惺惺相惜之感;无事相约,常斗茶玩乐,又使范碧云裁出高低上下,女娘们聚在一处,时日如水,消磨飞逝。
应怜却一日比一日怕见宗契,一来檐下多了外人,总不好镇日与他混在一处;二来总觉与他见面次数有量,见一面便少一面,若存着这愈发见底的量,他便不走,那竟不如不见的好。
只是不见时,她偏又想见。哪怕只是一个屋檐下,她却生出恍惚离别之感,似他已经起行在路,隔了山重水复。
这一日,宗契从外而归,却带了个气毬回来,教她琴棋茶画之余,也得出来晒晒日头,松松筋骨。
祝兰与范碧云倒很是欢喜,拉着应怜到庭院里,白打一回作乐。
与其他样相比,应怜蹴鞠的手艺勉强够得上马马虎虎,那毬腾在半空,不是向左即是向右,玩了小半日,竟是捡毬的时候多、脚踢的时候少,白白教几人在旁看得直乐。
她出了一身汗,再不肯玩,将毬给了祝兰,自己坐于墩上,朝着宗契抱怨:“你买这劳什子回来做什么,走时记得带了去,我可不要。”
话虽轻巧随便,耳朵却支棱着,听他怎样答复。
不想宗契一张帕子递来,瞧她赧赧擦了汗,这才作答:“你与她们玩的那些茶香琴棋,我俱不会。便只得弄个气毬来,才得与你多见一见。你只顾与她们耍乐……”
话由着心出口,说着说着便走了样,他又生生停住。
应怜正抹汗,将那帕子在额上项上一点点擦,闻言稀罕道:“怎么,你还醋了不成?”
“不是,我……”宗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