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什么保行牌钱!”
船老大也不恼,道:“往常是往常,如今不同了,各个急着要行舟,我这船哪载得过来?又不是强买强卖,你若不急,不买就是了。”
宗契与应怜计议两句,四百钱说多不多,为着早登舟,倒也给得,便把了钱,收下保行牌。
后头也有买的、也有不买的,嘈嘈杂杂地讨价还价的。应怜瞧天色不早,怕赶不上夜禁,便催着宗契还回镇江府城。
城门不远,只在一带村舍南面。正要往回赶,却也不知哪里道旁,转出来个婆子,花白苍苍,褶纹满面,盖头也未裹,一身青灰夹袄,站定了向他们招手,似有言语。
应怜便停了停,“那是谁?”
不料她停了,婆子倒走来,颤颤地一手搭上她,因牙掉了几颗,讲话便漏风,“晚天儿了还不归家,走,家去吃饭!”
走出两步,又扭头催宗契,“愣啥呢?走呀!”
她人枯瘦,气劲便不大。应怜却不敢拗,怕这把年纪给她摔着,又疑惑这是个村店里揽客的,便道:“干娘,您这……”
“咄!什么干娘!”婆子瞪去一眼,“怎喊差了辈儿!我是你祖母!”
“……”
正糊涂着,那头又见慌忙忙追出来个妇人,见着了便叫:“干娘!干娘!”
再一气儿奔来,跑得腿都打跌,半晌喘匀了气,尚不及与二人言语,先哄那婆子,“干娘,您怎么又自个儿跑出去了,不是教您在家么?走,家去了家去了!”
婆子攥着应怜的手不放,“我找我孙子孙媳家去吃饭……”
应怜还未及反应,那妇人却早见宗契是个僧人,唬了一跳,扭身赔笑:“这是我邻家婆子,有呆症的,言语冲撞,师父莫怪!”
她这才明白过味儿来,面上些微发赧,刚要开口,却被那婆子嚷嚷断了,“谁有呆症?我好着呢!你这妇人恁多嘴多舌!小郎,莫理她!”
罢了,又一手拽了宗契,一边一个,牵了家去。
那妇人哭笑不得,因叙了一遍原委与二人。
却道那婆子姓沈,人皆唤沈干娘。早年间儿子儿媳死了,只留了个孙孙,唤作小郎,拉扯长大,又为娶了妇;小郎是常做江渡的营生的,天有不测,好些年前江心风浪掀翻了船,再没回来,他浑家日子过不下去,便改嫁了,自此这沈干娘便得了呆症,一时清楚、一时糊涂;糊涂时老往这西津渡跑,逢着同行的男女,便认是她孙子孙媳,带了家去吃饭。
“幸而她先头那个孙媳妇人虽走了,却总教他弟弟,叫孙公许的,时常送钱送衣。那孙公许又在府城里谋了个账房的活计,姊弟俩托我多照看些。”妇人絮絮叨叨,又问明了他二人缘由,晓得也是去扬州的,便又道,“此时再回去,城门都关了,不如就在她家歇一宿,明日也好早早地登船,她家空屋尽有的。”
应怜与宗契两个教沈干娘一手一个抓着,想走也走不脱,听得计议,倒也行,说不得稀里糊涂便被带去了她家。
那妇人所言不差。沈干娘家前后屋舍,俱是齐齐整整,虽不富贵,已十分能过得去。晚时在邻家吃喝,毕了便送沈干娘回自家去住。
沈干娘认不得人,却晓得拿了私藏的胶牙饧与干果子塞与宗契,又教应怜来吃,捏着她胳膊说太瘦,要胖一些,才好生养,闹得应怜脸红耳赤,半天才把人哄回屋了。
宗契本待要别室歇宿,才放了行囊,还没睡下,却又被沈干娘叫出来,也不说话,攥了手臂,笑吟吟地往应怜房里一推,道了句“歇下了”,便阖了房门。
屋里油灯点了一盏,微微拢着一圈光。应怜刚借着灯火,脱了外衣,只着里头月白小袄,又散了髻子,以待漱洗就要睡下,忽门板被这么一推一拉,惊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