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来至他身旁,驾轻就熟为他检查换药和喂饮清水,仿佛是自言自语那般,她贴在他耳边小声而坚定地道:“陛下,活下去,再艰难也要活下去,一定要回去报仇,为自己报仇,为神风军报仇,为整个大冶报仇!”
……
第三天。
情况持续糟糕,她明显体力不支,在躲避敌人袭击的时候,脚下不慎,携着他滚落至山崖,他在她怀中被紧紧护住,却是清楚听见她胸腔中传来骨头脆响,那是肋骨被摔断的声音,而她仍旧咬牙忍住一声不吭
母妃过世时他没有落泪,差点被幽禁至死时他没有落泪,神风军被坑杀时他没有落泪,可唯独这一次……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他终于能艰难说出一个字,却是没能把一整句话说出来,便被刀枪箭矢的声音淹没。
……
第五天。
逃亡的极限。
他们走不出这个巨大的包围圈,而他身上的毒素已然蔓延至心脏,随时都有可能毒发身亡,而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尽管举步维艰。
第四天之后,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可是照顾他的动作还是丝毫不敢怠慢,在这么多个黑暗的夜晚里,他始终能看见她坚定似永存希望的眼眸,尽管他知道她的情况并不好。
敌军追杀了数天,耐心不仅没有用尽,反而越挫越勇,隐隐地意识到,他们很可能熬不过这一天。
他仍旧被她扛在肩上,头部始终被她紧紧护在怀里,用尽全力动了动指尖,艰难地引起她的注意,女子停了下来,语气中带了一丝惊喜,“陛下,您醒了?”
“……逃。”他看着她满是血污削瘦憔悴的面容,只来得说一个字。
“簇簇簇”
“簇簇簇簇簇”
“簇簇簇簇簇簇”
可,不等他将想说的话说完,便有一片黑压压带有火苗的箭雨向他们身上激射而来!
他们不知道何时进至敌人巨大的包围圈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士兵,人头涌动,火星乱窜,流箭激越,绝无生路!
火苗很快在他们周遭、在他们身上蔓延开来,她在奋力挡了好几箭之后也终于支撑不住,抱着他单膝跪倒在地,唇角是苦笑的痕迹。
“陛下,或许……”她盯着某一个火势不大的角落,沉声说道:“或许……我用尽全力一试的话……”
“不……”他艰难出声,然而却是迟了,她突然动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搂抱着他,向着火场之外翻滚而去,想要以肉身为垫,救他于火场之外。
因为他们都知道,火场之外便是一方断崖!
“轰隆”
“叩叩”
让人窒息的浓烟和血腥之味突然消失,龙涎香独特的气味传来,意识逐渐清醒,明黄龙绣帷幕在眼前逐渐清晰,常德尖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陛下,今天神风军凯旋而归。”
白慕言躺在床上看着帐顶良久,原本钻心的疼痛早已消失不见,周遭的呐喊声,那人急促而又愈发虚弱的喘气声全都无影无踪,仿佛那场漫长而又短暂的逃亡之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又只是深深宫廷中的一个任人摆布,最后还要靠着女子才能“活命”的傀儡皇帝。
重又闭上眼睛,纷繁复杂的思绪在脑海中乱窜,他声音沙哑,问旁边候着的常德,“今年是多少年?”
常德一愣,还是如实回答:“回陛下,大平五年,您登基以来的第五年。”
“大平五年么?”白慕言再次睁开眼睛,唇边一抹苦涩而又庆幸的笑,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想不到居然重生至那场动乱发生的三年前,他登基的第五年,神风军凯旋而归的日子。
上天,这是给他一次洗牌的机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