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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流越凶,无助地像个孩子,惊恐地看着他,“胡狗儿,你起来,你别死……”

胡狗儿瞳孔被眼皮遮了一半,睁不开眼,但他的手却慢慢挪动着,挪动着,挪了好久,终于碰上了他的左耳。

“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星展抹着泪,伸出手,还没碰到他,胡狗儿口中却吐出一个字:“不。”

随着这个不字涌出的,是一大口血。猩红血液像是活物般止不住地往外攀爬着,争相远离这具生机即将消散的躯体。

胡狗儿又紧紧抿住嘴,像是要留住些气力,下巴上那道疤在赤红中凸出淡淡的粉。

在鲜血流进耳廓之前,胡狗儿碰住了左耳上那颗粗糙的八棱银珠,刚一捏住,手臂瞬间脱力砸到地上,带出了连着银珠的草色丝绦。

他似乎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指尖无力地松垮地勾着那条丝绦。

他身下的土地被鲜血浸得黑红,银珠上的草线微微摇动,清新莹绿地像是一株新生的苗儿,生机勃勃。

星展哭到刺痛的双目捕捉到那一点绿,被硝烟血肉缠绕到近乎麻木的脑

海里,忽然电光石火,回到了多年前燥热的春日晌午。

那时她满心少女心事,主子丢了条绿帕子,她借着找帕子在长信宫外来回等了三个时辰,终于等到随军出关的郁贺。

月台还拿这事调侃过她,可此时她才想起,那条从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浅绿帕子和低着头送回帕子的少年。

最深处的记忆翻涌出来,他耳畔草线和那条被树枝刮破的绿帕颜色一模一样。

可那时她心不在焉,不曾细看,把人给随意打发了。

原来,那么早之前,她就见过了胡狗儿,见过了他耳畔的草色丝绦。

他戴了这么久,竟无一人发觉此事。

他的银珠草线和他一样,都像个默然无声的物件,引不起旁人任何一点注意。直到此时此刻,直到他要死了,才发出最后一点声响。

“你这草线是主子的帕子……”

是啊,这是主子的帕子,也是他唯一做得出格的一件事。

他知道她丢了帕子,他找了很久很久,最后在树丛里找到,可帕子早就被枝叶刮破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贸然去碰,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的手,才小心地取下那方帕子,又珍惜地把那些碎线都收集起来,编成了一条细细的绿绳,又磨了颗银珠系上去,戴到左耳上。

银珠凉凉地贴着耳垂,草线在耳后随风微微动,有点痒。

他还不太习惯戴耳饰,在他短短的前半生里,他像条无人问津的狗一样活着,从未戴过这些被漠朔贵族偏爱的金贵装饰品。

可他知道,漠朔人的耳饰里盛放着魂灵,积攒着一生的祝福,那是最珍贵最干净的地方,能护住魂灵不受往生之痛。

他的魂灵是她一方素帕上磨掉的些许碎线,这让他贫瘠的心感到了幸福。

胡狗儿张开嘴,鲜血又大团大团地涌出,他咳了几声,嘴角微微扬起,声音嘶哑,低得连灰尘都惊不动。

“用……干净……布……包上……给……主子……”

他不怕往生之痛,他要把他的魂灵和一生的福报,都给她。

从魂灵到身体,他都奢望着做她脚下的桥,让她去往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她留着也好,烧掉也好,只要是她,怎么都好。

他因她而生,也要为她而死,这就是他的圆满。

“胡狗儿!你睁开眼睛!胡狗儿!你难道就没有想去做的事吗,你想想以后,想想主子,胡狗儿!”星展不敢碰他,可随着他眼睛慢慢闭上,她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呜呜风声和星展的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