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风远兄,梦见阿贞,梦见田娘,梦见你,梦见磐儿在哭,他们都……”
褚巍的话顿在这里,仿佛还没从血流成河的梦中缓过神来。
林筠拧了条冰凉的巾子,盖到褚巍面上,轻声道:“都是梦。”
都是梦吗?
梦里的人有许多早已不在人世,有的还在他身边,一时之间,竟叫他分不清梦境现实。
最坚定最一往无前的人,也会有梦魇缠身、难以挣脱的时刻。
“庭山哥,睡吧。”
虽是禁足,可太子的人若想送些消息进来,也并不难。
雍帝病危,六皇子荣锦日夜兼程赶了回来,就在他回来的第二天,雍帝下令禁足褚巍。
褚巍是主战派,更是北派举足轻重的中坚力量。听闻褚巍被禁足,北派大臣不少都为他进言上书,可无一例外,都被一一驳斥回去。有的甚至被反泼一盆污水,抓进了大牢。
雍帝态度不明朗,荣锦势力嚣张、步步紧逼,荣淮投鼠忌器、隐而不发。
孟长盈坐在窗前,肩上披了件衫子,眉目倦怠。
院中风起剑过,剑招宛如游龙。褚巍旋身回刺,惊起四溅竹叶,如天青雨落。
林筠端着碗粥站在一旁:“将军,你还没用早膳,先吃一些吧。”
褚巍挽手收剑,微微气喘,汗湿的发粘在脸上,一双眼黑白分明。
他推开林筠的手,随意擦擦汗,翻身跃入窗中。剑光一闪,裁下一片衣角,靠着窗框开始擦丹心剑。
春风暖暖,剑刃如雪。
孟长盈手心里还揣着袖炉,抬目看向他清俊的侧脸。
“丹心未见血,何必要擦?”
话落,褚巍的手一顿,明亮剑光颤动着映在他端静眼眉,如青山流水。
“丹心依旧,物是人非,是该擦擦了。”
“庭山,你后悔吗,”孟长盈突然开口,语气仍是散淡的,“后悔来建安吗?”
褚巍摇摇头,接着擦剑,面上里带着些怅然:“阿盈,少时父亲说我擅使刀,可我还是学了剑,你可知为何?”
孟长盈目光落在那雪亮如秋水的剑身上,轻声道:“刀单刃,剑双刃,一刃戮敌,一刃克己。”
“丹心碧血,俯仰无愧。”
褚巍接了她的话,擦剑的手却一歪,不慎划破了手指。
雪亮剑刃染上鲜红血迹,如同某种昭示。
禁足三日后,孟长盈竟又得了一张帖子,落款是熟人——荣瑛。
禁足之中,还能把帖子递进来,着实不简单。雍帝禁足的是褚巍,孟长盈进出自如,是以能去赴约。
这种时候约见她,这位四公主又想说什么,做什么?
瑶台水榭,轻纱飞舞,青烟袅袅。
荣瑛正百无聊赖地歪在席上,无一丝贵女该有的仪态风范,只一派风流。
一见孟长盈,她像只蝶儿般欢快围上来,抱上孟长盈的手臂,“长盈姐姐,好几日不见,姐姐怎么又瘦了,瞧着叫人心疼呢。”
孟长盈只带了胡狗儿。她环视一圈,这水榭四周站了不下十个婢女,观其站姿身形,都是有功夫在身的武婢。
“殿下要见我,可有什么事?”
孟长盈问得直接,荣瑛却不答,拥着人与她同席坐下,捏着金杯倒酒。
“姐姐,这是我亲手酿的花雕酒,上次姐姐没碰,这回可真要赏脸尝一尝。”
孟长盈不接那杯酒,也未后退。沉静如水的眼眸直视着她,并不无礼,也无恭敬。
她慢慢吐出几个字:“若我不喝,又待如何?”
荣瑛眼神一闪,仰头哈哈大笑,自己喝下那杯酒,又将精致金杯随手掷出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