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监内水漏滴滴答答计着时辰,他听着它来算步数,一点一点往里走。
不知走了多少步,他忽地摸到一片什么。潮湿滑腻,戴静思只觉得额角狂跳,他将手放在鼻尖,闻到一股腥气。
他脑中猛地窜过什么,当即大步朝里走去。
果然,玉衡边儿的朝北值房已然大亮,那房口松枝尽数作了钝柴火,燃得明火旺旺,百十笼松灯都成了灰,一发密密匝匝地毁了。
一时青烟薄绕,将司天监望了一辈子的九天银河尽煮锅中。
而蓝溪就那样静静站在玉衡旁,动也不动,只剩衣衫在那暴雪与火光中晃动。
戴静思喉间滚了数回,终于低低叫出声,“你……”
蓝溪转过头,面容被那火光映得蜜一般。
待看清了来人,她又牵了牵嘴角,消瘦的身影站在那重叠飞窜的火蛇前,显得那般单薄,摇摇欲坠。
“你来啦。”她缓缓笑起来,好似不谙世事的孩童,她伸手烤着那火,说:“你瞧,真暖和。”
“我们早先不是说好了……”戴静思摁着剑鞘,不受控制地吼出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蓝溪笑着说:“常静思,你胆子太小,照你这样磨磨蹭蹭,早先被人捉住杀了,闯不出生路。”
“我……”
“三年前,天命言太白食昴,一把大火降下,使得你我姐弟二人家破人亡。今日我将它还回来。”蓝溪指着大火,笑着说:“所谓的天意,我烧光了。而大周,也该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第196章 烧吧人杀人,哪里有天的事情。
火烧雪夜,燃得四面通红。
“大周司天监起火,这就是上苍发了怒。”暴雪覆在蓝溪袖袍上,又被火舌舔化了,变成水珠从袖角滴下,她笑起来,眼睛成了一弯月牙儿,“常静思,你不妨来猜,今晚谁会是这场火的主人?”
蓝溪的神情在火光下那样生动,戴静思没见过这样的她。
他们分离的太早,幼时仅存的姐弟情谊早就被漫长的岁月冲得稀薄,戴静思几乎要不认得姐姐,眼下他与她相处言语,几乎都是凭着记忆里的本能。
“你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宫里的人马上就会来。”戴静思上前两步,想要握住她,“你跟我走,我带你出城,”
可惜他的手只堪堪触及她的袖角,便被她躲了开来。
“你无需替我着想。这些年朝廷压下,佞臣当道,张氏可憎的面目之后,桩桩件件都有我的身影。”蓝溪摇了摇头,慢慢说:“我杀了无数人,无数个好人。”
“叶大人不会杀你,”戴静思道:“她……”
“不杀我?”蓝溪退后一步,离那大火越发地近,笑道:“常静思,这么些年不见,你倒是和这宫里的人越来越像了。”
戴静思动作一顿,问:“什么?”
“不杀我,是吗?”蓝溪看着弟弟,嘴角悬着一丝嘲讽,“你的意思是,他们是真的要给我新生,让我能站着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吗?而不是留我一命,让我继续俯下身子汪汪叫,跪着听你们数落过我的罪行,再让我当牛做马一辈子么?”
“叶大人不会,”戴静思仓惶摇头,“阿姐,她不是那样的人。”
“常静思,这么些年过去,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你。”蓝溪笑了笑,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你知道么,我待在这儿,这恶心的皇城,这么多年,唯一看明白的,就是人的傲慢可以荡至上天,造出种种‘神迹’来为自己的可恶找理由。”
“所谓的神仙在他们口中就是搬来搬去的石头,从前的皇帝能因着一己私欲就以‘太白食昴’为由杀得你我家破人亡,而今日叶帘堂也因着私仇发动战争,却搬的是‘慈航济世’之名。”蓝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