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片皮弁缨穗。邓琛一惊,不待缨穗落地,反肘击其腕骨,惊怒道:“你疯了?!”
三寸铁护腕不是盖的,堪堪从叶帘堂手边擦过,却还是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坐下战马受了惊,四蹄搅起雪雾如瘴,叶帘堂没用腰间碎玉,短刃反手划掌肉,邓琛吃痛,手腕血甩上马鬃,那鬃毛登即结成赤绦。她趁机将右手翻手,想以此逼停他的奔逃,谁知邓琛在马匹蹀躞中用伤手带扯出套索——这曾是大漠南夷的招数,几年前被张枫学去改良武卫营。
叶帘堂没算到这招,邓琛单手绞紧绳索,眼下那牛皮环扣正锁住了她的右踝。正是这时,城头第二砲恰发,石弹凿于战马前蹄雪地,激起层层雪尘浪。
阆京战马嘶鸣抬蹄,叶帘堂忽借这颠簸之势丢掉短刃,碎玉直进,在飞溅的碎雨间挑断套索,还没来得及继续动作,半空中砲石尖啸着低掠而过,正中阵前大纛,玄鸟铜徽轰然坠落于前,邓琛带着叶帘堂一同滚身落地,倾倒的纛旗布幔兜头盖下,二人翻滚其中,碎玉与龙雀相斫,砲石的火星溅上旗面,火势倏地窜起。
火舌燎过邓琛束发,将军冠被这灼灼火光映亮,布幔上裹,邓琛就势解甲,龙雀出鞘追斩而来,刀风将火浪掀得更高。
叶帘堂后退避开,忽觉头顶滚烫,她一抬眼,瞳孔皱缩,原是玄鸟青铜徽就卡在枯木间,正正悬在她二人头顶。于是她抬手将碎玉反撩,却恰将悬垂的旗索带落。燃烧的布幔如赤蛇垂落,正缠住邓琛的衣袍。
邓琛猛扯龙雀驱打火幕,头顶银冠融作白浆滴落雪地时,碎玉已穿破三重焦帛,七寸冷刃刺入的瞬间,叶帘堂手腕急旋,冷光自邓琛右肋间楔入,直透肺叶。
刹那间,邓琛喉间涌出血沫,他却仍抬起龙雀,奈何一刀失手,错将叶帘堂束发的玉冠挑开,她乌发还未及飘散,碎玉已是更加深入。
着火的旗面恰在此时彻底崩裂,火蝶纷飞间,血珠淅淅沥沥坠下,邓琛伏倒在玄鸟铜徽之下,不再动了。
叶帘堂乌发垂散在侧,青袍早被赤血覆盖,她脱离倒在雪地里,仰头看着那燃着火光的青铜玄鸟。
南府军是地面凶恶的饿狼,渴望吞噬天上神鸟。
叶帘堂双眸被它映亮,她拆掉右手白布,尝试握拳,眼底的野望变成火。
狼子野心不再是笑话。
*
天光渐亮,战马疾驰在暴雪间,冽风吹得白袍猎猎作响。铁衣映素,兜鍪结凌,显得李意卿眉眼罕见的肃杀冷厉。
长谷方才遭人眼风冷扫,此时老老实实地纵马跟在他身后,不敢言语。
“先生!”虎壮带着重骑跑在最前,此刻回过首来高声喊着,“这边!先生!”
战马撞开飞雪,李意卿这一路几乎没有停歇过,也不敢停下来。朔风从前咆哮而来,挟火破空,摇曳的赤尾在苍茫里分外显眼。
“火里头!”虎壮情急下大喊:“大人在火里头!”
其实他只是想说叶帘堂在大火的那个方向,以免李意卿绕路,但这话落到李意卿耳里却不一样。他面色在刹那间更显苍白,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血渥缟地,穹庐之下,雪霰挟火雨纷飞。乾坤晦冥,银海沸腾。
火……
又是火!
折戟断刀斜插苍雪,战鼓声咽,那火光忽又炸裂般地腾跃,李意卿手脚冰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那处高地跑去。
长谷见他下了马就直直朝那大火奔去,吓得大叫:“先生!先生别……”
袍摆被这满地血渥浸湿,但李意卿早就顾不上其他,他踏过残甲尸身,眼中能瞧见的只有这雪地里疯长的燎原火。
不合时宜地,他仿佛又置身于三年前,那噩梦一样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