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就没吃几口,这时也不抬头,只拿着筷子不停的翻搅,低声道:“没这回事。”
“怎么没这回事。”李意乾盯着他的动作,“三哥,咱们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在我面前撒谎,没必要。”
闻言,李意骏的动作停了,“是啊,我在意。”闷声说完这一句,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李意乾的脸上,“难道你就不在意?”
“我?”李意乾莫名,“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说得对,分明都是一起长到大的,”李意骏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凭什么所有好事到最后都只能落在他头上。”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这个“他”是谁,二人都心知肚明。
“三哥!”李意乾微微变了脸色,低呵道:“什么落在谁的头上,我们掌心连着手背,许多事无须算得那般清楚!”
“掌心连着手背?”李意骏低头嗤笑一声,“你这样看待他们,可他们有将你看作是至亲之人吗?”
不等李意乾张口,李意骏将身体微微前倾,定定地注视着他,问:“有过一日吗?”
李意乾指尖一顿,下意识开口,“怎么没有。”
李意骏看清他眼底的慌乱,似乎是笑了,重新坐直身子,慢慢道:“从前我见你风里来雨里去的温书做论,原以为你是个清醒的,如今看来……却不过如此?”
一片雪覆在李意乾的手背,他垂下眼去,盯着那一抹水渍,问:“今日你叫我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太白凌日’。”李意骏问:“你忘了?”
太白凌日,时值卯时,光辉日隐,犹狼顾之态。
这是李意乾从母妃肚里降生时,被盖上的第一句话。
卯时乃日出之始,阳气初生,而太白以阴凌阳,是为逆天之行,兆示国家有忧,社稷不宁。他的出生,便为不详。
那时是咸元第七年,正值阆京与龙骨关的势力拉锯之中,任职北衙的中郎将朱振被举越制,私下蓄养私兵,更是在下狱后被刘氏问出了谋反大罪。
朱振是那时守在龙骨关大将韩氏门下的人才,而李意乾的母亲,正是岭原朱氏人。咸元帝因此大发雷霆,而深陷重压下的明昭根本护不住朱氏。
这场权力的拉锯战经过三年,终于以整个朱氏的灭族为终。
咸元七年,九月末尾,西风一点点将暑气吹走,蝉声很响,年轻的明昭替作监决。
李意乾听奶娘说,那日被押在刑场的朱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在跪下的那一刻哀求明昭,求他一定护好那个一出生就被身负天言为不详的孩子。接着虹光将他的脑袋冲落在地,朱振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只是磕掉了泪水。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如生前一般愤怒的瞪着日头,却再也没了光彩。
经此,朱氏上下百余口人尽数躺在横刀之下。李意乾从生起便失了生母,便被抱去了东院,由戚氏抚养。戚氏是太子的生母,身躯纤瘦得像支花,性情却不似身姿柔美,反而坚韧,不像深闺妇人,倒像文人良士,待他严苛。
许是因母亲从前的侍从跟在身边悄说了几句,李意乾便开始怕她,始终不敢将她当作母亲对待,起初喊她“母亲”,后来只唤作“皇后”。
明昭元年,太子出生,周围人待他一如既往,可他却还是从太子身上敏感地窥见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宠爱。宫闱深深,他察觉到了一丝冷落。
奶娘的泪水总是婆娑,打在他的手背上,“殿下,读书切莫懈怠,否则恐遭陛下之疏弃。”
于是李意乾拼命温书作策,即使旁人只将他那些作为当个笑话,他还是固执地往前走,祈望以此来获取父亲的一寸目光,一丝偏爱。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晓自己到底乞着了没有,唯一记下的,就只是那一句太白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