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9 / 31)

还剩一个小时十五分钟,顾思成看到最后一本相册。

这本相册有些旧了,明显与其它的隔了一些时间,与前面的冷淡风淡青色淡绿色不同,这本是倾诉少女心事般的粉红色,封皮上画着红彤彤的爱心,印着些非主流字体:“勿忘我……”

看到第一张照片的日期,与前一张照片隔了四年,顾思成心中竟然有“终于到了”的坦然,手颤抖着翻开。照片尺寸比前面的大,一张照片占一整页相册,人物是正脸而不是背影,背景不是简单随便的灰色地板砖,而是葱葱郁郁的古老大树下,花坛中长满了玫瑰,大红、淡粉、嫩黄、粉白,竞相开放。

人物长着青涩的面容,面带微笑看着镜头,身穿整齐洁净的校服衬衫,手在胸前抬着一副“市级三好学生”奖状。顾思成好像听见了照片中的鸟鸣虫啼,自浓密的粗壮大树上传来,闻见了背后花丛的阵阵浓香,花粉有些呛鼻的痒意,看见路过同学的笑脸,大家成群结队在相机后望着他,朝他打招呼挥手,叫着他的名字,被拍照老师赶开说不要打扰。

顾思成几乎要认不出这是他自己。

这本相册比前面的薄,照片没这么多,却每一张都仿佛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传达出收集人浓浓的喜欢。照片边角已经泛黄,正中的人却未曾褪色,清一色在笑,操场上打球时,带队跑操时,和同学勾肩搭背面对镜头时,甚至只是随意走着被喊了一声转过头被偷拍时,他脸上都挂着几乎一成不变的笑容。令顾思成感到惊悚的笑容。

他本着习惯去看了眼时钟,忽然注意不到时间,心里一波又一波浓烈的波浪冲击着他,把他拍打得极疼极痛,他想起身缓缓,却颠倒在床上,在一片照片狼藉中看见手上握着的三好学生照片,又见床上跪在地板赤着□□官搔首弄姿的男人。

他的头尖锐地疼起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病了,担心梁吟要是回来,遇上他偷翻她的东西,他们会吵架,梁吟会生气。

他挣扎着想起来理好相册,却有一瞬失去意识。

他被一道尖锐刺目的白光唤醒——

13岁,顾思成被顾时泰送到国外的荒野训练营,乘坐直升飞机进到山上封闭的巨大训练营里,顾时泰和他说训练够三月就来接他,他却在五十多天后,身边接连有人被虐待致死的精神压力和身体折磨下,想要逃离。

他清楚忤逆顾时泰的后果,他想逃离的不止是训练营,而是想在逃离训练营之后,利用三月之期剩下的日子,逃离顾时泰,逃离一切。

他细致地观察好守卫换班的时机,每天努力悄悄凿破一处被损坏而通电不良的电网,在夜色里钻出电网,忍着疼痛爬出外面的荆棘林,在各种野生动物横行的野岭上爬山路、涉水路逃跑,利用所学掩盖痕迹。他记得所来的方向,记得何处有村庄,一天一夜不停歇地跑,从黑夜到白天又到黑夜,终于看到了公路。

他欣喜地跑了几步,缓缓慢下步子,一道刺目的强光照在他身上,他伸手遮挡,努力睁开眼,见到了一辆越野车,顾时泰站在一众保镖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回望周身,多辆黑窗的高大黑车把他包围,开了远光的车灯全部落在他上,黑夜里,他无处遁形,无路可逃。

“父亲。”他低着头朝顾时泰走去。

没留意脚底板踩在坚硬植物杆尖上,斜刺尖戳穿了鞋底,钻心地疼,边走边流着血。

他低着头上车,坐在沉默不言的顾时泰身旁,顾不上疼,心里尖锐地叫着“他会杀了我”。

这是顾思成一生仅有的“叛逆时刻”,他逃离失败,开学后正常回到学校,做着那个温和笑着举着奖状拍照的“三好学生”,守着所学的教义一言一行不出错,无论对待谁都一定拿出耐心和笑脸。

梁吟怎么可以喜欢这样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