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延琛并未好好地在床榻上睡过一个整觉。
哑医走入屋子里的时候,果然看到楚延琛正伏案书写着什么。他走上去,浓浓的药味瞬间就充满整间屋子,楚延琛不为所动,他在书案上落下最后一个字,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下,抬头看向站在桌案前的哑医。
“哑先生,又麻烦你了。”楚延琛看着放置在桌案边的药碗,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他伸手将那药碗取过,抿了一口药汁,药的温度是恰好的,应当是在外就特地放凉了些的。
楚延琛自然地将药碗的药汁一饮而尽,而后面不改色地将空碗放置在桌旁,见着站在桌案前依旧是一动不动的哑医,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道:“哑先生,辛苦了,现下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哑医低下头,想了想,随后低声道:“无论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现下你也应该歇一歇的。”
话语的担忧一览无余,哑医在楚家多年,当年也算是多亏了楚大老爷的收留,若不然他当时的处境怕是更为不堪。
他与楚延琛的见面,便是从替他治病开始,第一次见面便是处于楚延琛濒死的边缘,也是他将楚延琛救回来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看顾着楚延琛,自然也知道楚延琛这人有多么不容易,平头百姓有平头百姓的艰辛,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不易外头看着楚延琛风光无限,却不知这人日日夜夜熬着心血,步履维艰。
哑医细细审视着楚延琛,楚延琛是真的长得好,他也知道外头的百姓们称呼楚延琛为‘谪仙’,这个称号是名副其实的。这般美好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陨落,如何不令人心痛?
“好,等等我就去歇着。”楚延琛其实并不是一个不听话的病人,无论是喝药还是医嘱,在能做到的情况下,他都不会让人为难的。
哑医依旧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楚延琛,良久,他才又开口道:“事情,就真的半分转圜的机会都没有?”
话语里透着些许不甘心,作为一名医者,生死之事,他见得多了。本该是淡然面对这一切的,现下却怎么都做不到。
听得出哑医话语里的关心,楚延琛稍作沉默,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便就站起身来,站起来的那一刻,脑中略微晕眩,他晃了晃身子,扶着桌子站稳,缓过一阵子,才慢慢地走下来。
“哑先生,陪我走走吧。”
楚延琛迈步往外走,出了门,便就能感觉到些许冷意。他的面色略显苍白,在夜里更是呈现出一抹孱弱感。
哑医随着楚延琛往外走,他的面容一片冷肃,看着楚延琛疲惫的步伐,便也就知道对方应当是身子撑到了极限。作为一名医者,他也很清楚楚延琛如今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那些精贵的药供着,怕是早就卧床不起了。
“公子,听闻你初为人父,便是为了你的孩子,也应当尽力保重”
“想来当年姑父也是如此想着,才会将莫寞留在清风观的吧。”楚延琛忽而间打断了哑医的话语,他面上的神情依旧是一片平静。而淡然的话语落在哑医的耳中,仿佛是一枚响雷,砸得哑医晕头转向的。
他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楚延琛看着,张了张口,问道:“你说什么?”
“按着辈分来算的话,这一声姑父倒也喊得没错。”楚延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凝视着一脸震惊的哑医。
他并未在意哑医的凝滞,笑着接着道:“之前在江南道上,还要多亏莫寞出手相助。”
“莫寞在江南道?”哑医的注意力被楚延琛话语里的‘莫寞’二字所吸引,也不在深究楚延琛先前喊他‘姑父’的意思,他的目光灼灼,自那一年离开清风观之后,他就再也不曾回去见一面莫寞,不是不想念自己的孩子,不过是怕给他带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