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anda过来扶住他,陈文港晃了一下,但他摇摇头,把她的手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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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把棺木抬上灵车,但其实不用开很远,火葬场就在殡仪馆隔壁。

陈文港上车,又跟着棺材下了车,他跟在后面,带着哈雷一直走,直到有人拦了他一把。

那人指指墙上,按照规定,家属不许在火化时旁观。

Amanda不知第几次叹气,她上前拽住陈文港的胳膊,陈文港怔怔看着对方,眼神明显空洞而茫然。她上前帮忙解释,他可能其实什么都没听懂,只是把哀求的目光投向她。

经过通融,陈文港被准许待到送入焚化炉的那一刻。

工作人员圆头圆脑,有张憨厚的脸,他跟同事配合,把铁床推了进去。遗体被吞没了,那炉子的开口也并不大,让陈文港想起了太平间的停尸柜。

他突然抓住工作人员的手,力道奇大,捏得对方的手臂一片青红。

旁边祝律师几个连忙上前规劝,工作人员的脾气很好,都还没有生气,只是面露无奈,也宽慰了几句,说所以才规定家属不能在这里看下去,毕竟,没有几个人情感上能受得了。

闻言,陈文港自己冷静下来,他一点点松开了手。

他的手指哆嗦得厉害。

祝律师立刻从后面架住他。

铁门紧闭,声浪隆隆,他们待在等候室,所有人默不作声。

过了五十分钟,铁门忽然开了,热气立刻涌了进来,然后是铁床被推出来,床上是个长方形的铁盆。那盆中不全是骨灰,还有许多碎骨其实一个人是不能烧尽的,火化以后,大的骨头会留下来。看不见的地方,工作人员已经把它们敲碎了,灰白色的骨片散落在灰中。

生来死去,能够留下的不过是这么多东西。

祝律师看了陈文港一眼,他们谁都没有动。

良久,陈文港抬起手,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拿起金属夹,开始把碎骨夹到骨灰盒里。

骨头,然后是骨灰。他抱着骨灰盒走出殡仪馆的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到手上的温热。

这就是霍念生留给他最后的温度了。

回去之后,陈文港终于睡了一觉,近乎强制,Amanda叫来家庭医生,给他打了针安定。

这是极其漫长的一觉,他几乎睡了一天一夜。

他的身体亟需休息,但睡眠质量并不高。他在梦中见到许多光怪陆离的东西,只是没见到霍念生。

陈文港也知道,他现在不能崩溃接下来还有葬礼要办,还有各种关系要对接,还要面对霍家林林总总一摊麻烦。霍念生走了,他无法再躲到任何人身后了。

其实按照Amanda的安排,整个丧葬流程照西式礼仪来办,简单安静。

她已经联系好教堂,然而俞山丁更接地气,他补充说香烛要摆,供也要上,两边又不冲突,在家里摆就是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万一呢?

万一呢?

民间说法,头七的时候,逝者的魂魄会返回家中。

家人要在魂魄归来之前,亲手准备一顿供饭,然后回避,不能露面。

即便实在睡不着,也最好躲在被窝里,以免逝者见到牵挂,魂魄困住不能离去。

陈文港起得很早,他一整天都待在厨房,从上午就开始刮麟、剖鱼,一点点掏出内脏。

他把手机放在身边,一边搜一边准备食材,他切肉和择菜的效率都低得令人发指,但他神情专注,极其仔细,好像这是世上最重要的事。

都备好了,时间还早,他转而给哈雷煮了点东西,早早喂过了它。

之后他在沙发上呆坐,一点胃口也没有,什么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