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生问:“得的什么病?”

“食道癌。”

“难怪瘦成这样。”

“听他学生说,几年前就做过一次大手术,去年他们师母去世了,老教授没缓过来,一下又复发了。所以人这一辈子,就算桃李天下、德高望重,也不一定有人在身边陪到最后。”

霍念生转过身,陈文港一头撞到他怀里。

霍念生把他推开一点,伸出两只手,他把陈文港病号服外面的大衣往里拢了拢,把扣子扣到脖子下面的一颗,挡住往里灌的冷风:“你这年纪轻轻的,感慨这些还早着呢。”

“啊,我不能感慨吗?”

“你现在就感慨,我比你还大呢,让我考虑什么,什么时候该入土了?”

陈文港没忍住笑了一下,霍念生亲了亲他的头发。两个人边说边走,陈文港的指尖跟霍念生的碰到一起。他的手指被风刮得冷冰冰的,霍念生抓起他的手,塞到自己宽大的口袋里。

*

到元宵节都过了以后,陈文港才出院回家。

年后,孟阿姨也回来了,她带来了自己老家自制的腌菜小黄瓜做的,咸酸脆嫩,用来佐粥,在餐桌上出现了一个多月才算吃完,等坛子见空的时候,新年的气息已经远去了。

公寓大厦楼下,还是日复一日繁华的景象。

每天,地铁口涌出精英男女,浩浩荡荡流向办公大楼。晚上,这浩荡的人潮又沿着相反路线重新涌回地铁,留下CBD中心区灯火通明。每个人都脚步匆匆,明确知道自己要去哪。

陈文港有时候站在地铁口旁边,戴着口罩看这些白领上下班,有种活得与世隔绝的感觉。

其实外面还是有人惦记着在找他的,比如郑宝秋。

她给霍念生打了很多电话,但始终被霍念生敷衍过去了。这一点上,他算是尊重了陈文港的意思,哪怕私下调侃他只是想逃避,说他优柔寡断。

陈文港只是默默听着,不和他辩驳,何况他说得也对。

后来他通过霍念生给郑宝秋传了话,说自己没事,让她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另外郑玉成也算一个,在那次餐厅偶遇之后,他又找过霍念生。陈文港甚至不知道有这么回事,霍念生反问郑玉成早干什么去了,他脸色颓唐,但没有跟他吵架,也没有答得出来。

打发郑玉成还更容易,他如今有妻有子,行事也得瞻前顾后了,没有资格再为了一个旧情人大动干戈了。霍念生通过姑母跟郑秉义递了什么话,年前郑玉成那边就主动消停了。

但这天,霍念生跟陈文港打了个电话,说郑秉义的御用律师曹荣生也想见他。

陈文港正在桌前用水性笔画画,他那幅速写又画坏了。

他犹豫片刻,同意了。

曹律师雷厉风行,说来就来,没过两个小时,就跟在霍念生身后上门,带来了几份文件,还有一个助手。助手提了两个箱子,打开锁扣,里面没有别的,满满当当全是钞票。

霍念生也不避嫌,他不把自己当外人,就在旁边看着,噗嗤一声,曹律师看了他一眼。

霍念生靠着吧台,问他:“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麻烦,有银行干嘛不直接转账?”

曹律师保持涵养,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他只管专心跟陈文港说话,向他解释情况。

原本在陈文港名下的个人财产,因为他代人受过,法院判决下来后,都被执行赔偿,才致使他现在落到一文不名的境地。至于眼前这些,是郑家变相归还到他手里的,有多无少。

陈文港对郑秉义的感情是复杂的,这个义父培养过他,也利用过他,还放弃了他。

陈文港出狱后,连面也没跟他见过一次,以后可能更不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