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不约而同感受到了这份无形威压,心思各异,但惯懂见风使舵,纷纷换成一副忠心的嘴脸,

沈莺歌在后宫沉淀了许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些年轻丫鬟根本不将她放在眼底,仲春倒是比她更有威风,众人一律看她脸色行事。

也就这半晌的功夫,沈莺歌脑中潮水般涌入许许多多的的记忆。

一时是她穿着大红嫁衣,惶恐不安地坐在船舱内。

一时又是她顺走谢瓒腰间的佩剑,以极其壮烈的姿态,自刎在他面前。

“莺儿,今日是你的出嫁之日,谢家是个好归宿,可阿娘最担忧你的,是你这具身子骨,山迢水远的,能不能往后在深宅大院里熬下去。”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欸,新娘子怎的昏过去了!”

“谢瓒,我为自己挣一条活路,有什么错?”

“若有来世,我情愿与你不复相见,安安分分做个好人,你信吗?”

……

一部分是陌生的记忆,一部分是上辈子的记忆,绵针一般错乱地扎入脑海,沈莺歌头疼欲裂,混淆了前世与今生,分不清眼前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也分不清她究竟身在何处。

仲春维持着递茶的姿势,手都快僵了,差不多过一刻钟,沈莺歌才接过去,但没饮,只是慢条斯理把玩着。

她不会轻易喝生人递来的茶,只是指腹触碰着温热的盏壁,添了几分实感。

沈莺歌心底攒着太多困惑,此时此刻,先找人问清楚形势。

她道:“你们都先下去吧你,”她点了站在人群最末尾垂着头的小丫鬟,“留下。”

她的声音微弱气虚,底子却是硬韧的,渗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搁放以往,仲春是不可能应这句话的,侯府二房让她看管好新妇的一举一动,她得照做,但如今,夫人似乎跟以往不太一样了,仲春心底多少拿不定主意,只能暂且领命称是。

众人离开后,沈莺歌见小丫鬟仍然垂着头,便是吩咐她抬头看着自己。

沈莺歌看后一怔,这个小丫鬟左半张脸盘踞着一道紫青色大疤,显然是灼伤所致,也难怪会被人群挤到最后。

方才沈莺歌乍醒,扫遍众人,只有这个人是规规矩矩地做事,也是她亲自去倒了水,沈莺歌确定她是目前唯一能用的人。

沈莺歌看到以冬脸上的疤,下意识抚了抚自己足踝。

慢着她的足踝怎么是光滑平整的, ????? 烧伤呢?

心中生出一股子诡谲的情绪,沈莺歌道:“拿一面镜子来。”

以冬不懂夫人的用意,但还是取了铜镜来,双手捧在榻前。

铜镜里,是一张清丽婉约的陌生面庞,娟娟二八,骨相颇佳,但一切的姝美,都被眉间的忧郁掩盖住,加之面容苍白无血色,看起来分外孱弱。一言蔽之,这是一张很温婉听话的闺秀面相。

沈莺歌盯着这一张脸,心情格外复杂。

她不再是沈贵妃了,年龄也年轻了十余岁。

沈莺歌克制住心中惊涛骇浪,看着以冬:“我是谁?”

以冬觉得夫人的眼神极有威压,莫名感到敬畏,又蓦觉夫人问的话好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答:“您是苏州城曲阳侯府嫡长孙女沈莺歌。”

沈莺歌、沈莺歌,她还是叫这个名字,身份却有云泥之别。

这个身份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熟悉,偏偏沈莺歌头疼欲裂,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且问:“现在是多少年?”

“居、居摄三年。”

居摄,顾名思义,由宰相摄政监国。

这真是极其狂妄的年号。

老皇帝被羌人砍下脑袋那年,是建邺末年,居摄是新年号,如今是居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