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伸舌咂了咂,感受着清凉的雨水一路流淌着滚过喉腔,滋润着肺腑,蓦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一晌轻轻唱着歌,一晌继续执簪凿棺木。

上辈子母亲教给她?许多戏词,沈莺歌记忆最深的就是那一折牡丹亭,汤显祖写的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上辈子她?听母亲唱此曲,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唱得悲凉且沉重。

今刻,她?重新唱这一折曲,倒是能够感知到一些难以言说?的体悟。

未知死,焉知生?

只有真正?死去过一回,才能体悟到活着的珍贵。

不要放过任何一次活着的机会,人必须要好好活着才行。

沈莺歌反复唱着这一折曲子,不知哼唱了多少遍,突闻一阵刺耳的裂响,左侧上方的木板豁然?裂开了,仿佛是黑暗烫出了一个细小洞口,露出了一抹明亮的光。

随着洞口的破裂,很多泥沙从上方滚落而下。

希望的曙光初现?了,沈莺歌心腔剧烈地跳动着,嘴角寥寥然?地牵了起来。

她?继续加快了凿木的速度,砰砰砰,随着棺木的裂口越来越大,泥沙滚落的速度也在持续加快。

沈莺歌一手挡开那些泥沙,一手持续不断地朝前凿,执簪的手磨损破了皮,指缝处满是淋漓伤血。

她?继续唱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及至棺木盖近一半破裂开去,一缕细小的曙光从黑暗的泥壤里穿透了过来,烫了一下沈莺歌的眼皮。

沈莺歌嘴角处的笑意越来越大,她?撑身?而起,上半截身?躯探出了大裂口,紧接着,她?一脚蹬开了棺木,从棺材的桎梏之中挣脱了出来。

她?双手紧紧扒拉住泥壤岩石,并卯足了力气,慢慢往上攀爬。

一面爬,一面愉悦地唱:“生而不可与死,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但其实在这种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眼看着自己终于要爬出地面,但不知哪儿踩空了,双腿剧烈地抽筋,痉挛感缠绕在了她?的腿脖子上,沈莺歌迈不动步,一时重心不稳,身?子骨要往后?仰

翛忽之间,头?顶上空的昏暗处,忽然?裂开了一道光明的豁口,一只温韧硬实的手赶在她?跌落以前,牢牢抓住了她?的腕子。

对?方掌心温热干燥,反而衬得她?手掌湿润冷冽。

沈莺歌蓦然?一怔,在她?深陷泥沼之时,有人及时拉她?了一把。

她?不可置信地仰头?望去,视线顺着伸过来的那一只手,慢慢抬升,望见了手的主人。

男人逆着光,整张脸一片朦胧,所穿着的衣饰也是朦胧模糊的,身?影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细毛绒边,看着很不真实。

但沈莺歌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牵握着她?的力道。

哪怕身?体疲惫至极,但意识还是残存这一丝清明,通过牵握的动作,两人掌心与掌心相贴,她?能感受到他虎口和掌腹的薄茧。

原来是他啊。

他来了。

但在冥冥之中,她?又感觉,自己不止一次牵过这双手。

她?没能及时唱出来的后?半阙词,与这一刻形成了强烈的呼应“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沈莺歌从深渊里被拉上去后?,正?酝酿着一句合适的话,哪承想,身?体先于理智说?出了一句话:“冷。”

这个“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