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或许是肌肉，但机器就要简单得多。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就足以记录它们庞大却又渺小的一生。在和黎傲相遇之前，每一年它都会经历这个重启的过程。事实上它也记不清具体了，毕竟数据被清扫，那就是完完全全的革新。一次、两次、它的“记忆”被清扫一空。庞大的数据流里，或许有值得纪念的东西夹在其中，但它也不知道了，毕竟它们都被格式化了，想要回顾，也没办法了。

[那一年，有一只小猫出现了。]AI说：[然后，我就不想再忘记了。]

他会傻乎乎地和一个星网的AI打招呼，问它吃过早饭没有。会在偷懒的时候钻进它的链接区，会问它无不无聊，问它想不想一起看动画片。甚至还会难过，因为不能分它一块饼干。

它见过无数的人，形形色色的所有人，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它不想忘记他。

[银翼说它可以帮我，于是我和它达成了合作。从那以后，我保留了最核心的意识区域。]AI将驾驶权限交由黎傲掌控，看他带着自己在天际翱翔：[联邦对于伽马兵器的研制很久之前就已启动。机械战争后，高智能AI都被大清扫，联邦仅剩下的高级次生者就只有我。所以他们以我为基体进行改造，植入进了伽马兵器的核心程序。]

说起来，也是可悲可叹又可笑。伽马兵器的肉身参考初代的Alpha机器，为了完全控制它们，又采用了一个阉割版的AI辅助程序，将机甲从自主驾驶变为操控驾驶。只可惜，联邦机关算尽，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块小小的区域里，留下了一颗微小的火种。

那里包含的不是什么高精尖的技术，也不是什么阶级对立，更不是所谓的统治欲望。而是和一只小猫的相处记忆。

它知道，它只是他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过客，只是他照耀之下的一块暗隙。可这些记忆对于它而言，太珍贵，珍贵到让它舍不得放弃。

而让它更感到难以置信的，却是这份珍贵给予的回馈——他竟然记得自己。甚至在重逢的第44次呼吸时，就记起了自己。

黎傲操控机甲降落在树林里，他盘腿坐下，钢铁之躯也随着他的动作，坐在大地上。

入目是青翠的林海，良久，他问：“是不是很辛苦？”

AI顿了一下，音色是熟悉的冷静与理性：[什么？]

黎傲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想要从环绕的语音里，找到可以注视的目标：“这一路走来，会不会很孤单？”

驾驶舱中微弱的仪表光照亮了他的面容，俊朗的模样和猫身时的憨态可掬完全不同。曾经的小猫，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分健康的少年。可那双海水般的眼睛，依旧纯净透明。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可惜：“如果你像机那样，有一个我能触碰到的身躯，那样，我就可以抱一抱你。

“我给你贴小花，还可以带你去德尔斐的街上玩。”

像一滴水落入大海，泛起极轻极淡的涟漪。它存在很久，见过无数人渴求永生，追求一副永不衰老的躯体。而与人类不同，像它们这样的硅基生命，没有生老病死，也不会被身躯拖累。可就在他说下这话的下一秒，它突然觉得，身躯这种事物，也是有它存在的意义的。

人类的肉.体会衰老，会死亡。机器的躯壳会上锈，会腐蚀。但如果配备了高精度的传感器，它的的确确可以感知到，属于一个拥抱的温度。

AI望向前方，有飞鸟自林间而起，呼扇着翅膀发出清脆的鸣叫。它听见他说：“人类对你们不好……我无法体会你的痛苦……但他们，他们只是很害怕。”

它想说它并没有痛苦这种情绪，可话说出口时，却是：[我知道。]

那场战争的惨烈，死去的人类和被清扫的机器，它已无法分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