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主问她:“将来有何打算?”
从萤说:“我想让她在玄都观住几天,也许会叨扰冠主,待我将家中事厘清,再接她回去。至于她想去的地方,我会再想办法。”
绛霞冠主笑了:“我所问不是她的将来,而是你。”
从萤微怔:“我?”
绛霞冠主说:“阿禾生性洒脱,红尘世外皆可居身,遇到什么难处,睡过一觉就能想开,心思浅有心思浅的好处。而你思量重,若有意难平,初时云淡风轻地放过去,却是天长地久地扎在心里,咽也咽不下,化又化不开,最终是伤己伤人。当年你舍不得抛下阿禾,如今要为她的前程割舍亲缘,都是遮罔了自己的内心所求。”
这是从萤完全没想到的评价,不由得惭颜道:“冠主是说我太着相了吗?”
“专己是庸,顾人为慧,”绛霞冠主轻叹道,“可是阿萤,慧极必伤啊。”
晨风送来
山间的杳杳清钟,“慧极必伤”这四个字,随钟声轻轻入耳,却重重落在从萤心上。绛霞冠主离去后,她站在花阴里念着这句话,仿佛悟彻了长久以来的迷惘。
冠主说她,总是会因顾及旁人,而选择一条与己心相悖的路。
可是事到临了,她所顾之人,也同她一样不痛快。
难道是她错了,她一开始就该决心只见自己吗?
正此时,见凌霄花旁的月洞门里缓步走出一人,花影在他玄色肩袖上慢慢游移,留下一片被花露侵湿的冷香,他的脸色被花影映得愈发冷白,像名贵的玉版宣,经神鬼之手画上幽寂的眉眼。
不知他在隔墙听了多久,竟一丝声响也没有。
从萤收敛心绪,向他见礼:“不知晋王殿下在此,打搅了。”
晋王毫不掩饰方才听人说话的行径,定定望着她:“方才绛霞冠主的意思是,你行事太过顾及旁人,所以总是自伤。”
从萤睫毛轻轻一颤,落了下去,声音平静地否认道:“我与冠主无心闲聊,本没有什么深意,殿下不要多想。”
“无心闲聊吗……”晋王轻笑了一声,“我倒觉得绛霞冠主旁观者清,比我和谢三看你看得更清楚,曾经许多事情,经她一点拨,我如今才想明白。”
一些长久藏在心里的疑虑,渐渐凝丝成线。
从萤不解他的话。说谢三倒也罢,但她自觉与晋王相识日浅,本就谈不上了解,何来“如今”。
晋王又问她:“方才听你说后悔,可是后悔与谢三定终身?”
从萤闻言悚然而惊:“怎么会?”
晋王缓缓走近她:“可是阿萤,你同他在一起这些日子,不似我预想中过得开心。”
从萤说:“世上之事总有十之八九不如意,比起天灾人祸、性命之忧,我如今已算是过得很好。”
晋王斟酌着“算是”这个词,语气几乎是肯定:“所以,你其实过得不好。”
从萤不知他反复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作着什么打算,心里无来由觉得慌乱,蹙眉否认道:“并非如此,何况令我烦忧的,多是我自家的事情,与三郎无关。”
晋王闻言便笑了:“与谁无关,都不会与他无关。”
这话听起来十分古怪,仿佛他比旁人更有立场责怪谢玄览。
从萤想不通他是以何种心情在说这句话,她心中疑惑,悄悄抬眼,正与晋王凝望的目光相撞。
他的目光像质问、像怀疑,瞳色太深太重,像望不见曙光的夜,藏着许多未曝在光里示人的情绪。
从萤只与他对视了一眼,忽感无端心悸,仿佛针芒刺在她心上,挑起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细细的酥流。她不喜欢这种难以克制的感觉,旋即垂下眼,语气温和却坚定地又说了一遍:“我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