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奴婢的嬷嬷带着奴婢进了其中一间房,对着里头老叟说话冷言冷语的,老人们也似习惯了,脸色尽是麻木。”
“奴婢总共跟着那嬷嬷去了十间房,有一半房里的老人竟都叫喊着嬷嬷留步,声称要告状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有丢了点心水果的,有同屋不睦的……叫人啼笑皆非。”
“都是古稀之年,一个个却像孩童似的,一点琐碎事也要张口求助,令嬷嬷很不耐烦,敷衍着断了几句官司便走了。”
韦映璇对此深有感慨。
哪是老人不想自立,是无可奈何,人一旦瘫在床上,便丧失了做为一个人的独立和尊严。
前辈子她瘫痪在床,饶是董妈妈等人伺候的尽心尽力,她的床铺上也常年散发着淡淡的尿臭味,尽管被褥两日一晒,半月一拆洗,都避免不了残留些许异味。
俗话道久病床前无孝子,连朝廷开设的养老院也不能例外,那些嬷嬷在人前态度便十分淡漠,人后可想而知。
“出门时,奴婢已和那嬷嬷混了个半熟,嬷嬷便对奴婢抱怨了几句,说是这养济院虽是朝廷设立的,每月不少给拨款,她们这些奴婢的俸禄却不高。
嬷嬷们整日从早忙到晚,洗不完的床单被褥和衣裳,每日轮流做饭洗碗洒扫,每个人手里都有不计其数的活儿,八个嬷嬷腰腿全都落了毛病,都是累出来的。”
韦映璇忽然问:“这些嬷嬷是朝廷选拔的?”
“是,这差事是户部与内务府一起选拔的,在吏部造了册,选中之人不准无故请辞,杂役是原先宫里的侍卫,嬷嬷们也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
韦映璇一挑眉,“便是说,只要进了这养济院,除了生老病死外,便要干满一辈子,熬到告老那一日。”
齐妈妈点头:“可不呢,侯爷日后可有的磋磨了,若知晓新差事是如此繁琐劳累,怕是宁愿一头碰死。”
说到此,齐妈妈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好奇。
侯爷被太后懿旨降罪,如此大事,大奶奶从知道那日起,眉眼间始终恬淡,看起来置身事外,一点不发愁。
她忍不住问:“您一直在背后推动着夫人进宫去太后跟前告状,您为何不担心?”
“怕什么?”韦映璇笑了:“侯府被夺爵吗?”
“是。”齐妈妈认真地看着她:“您怎能预知太后会如何惩罚?”
韦映璇伸手拨弄着桌上的灯芯,屋里的光忽明忽暗,衬的她的眼睛格外深邃,“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要处置他,也不会是夺爵。”
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她知晓旁人都不知晓的秘辛。
皇帝与太后一直不睦,皇帝表面上却要敬着太后。
太后对皇帝不满,却也做不了皇帝的主。
前世皇帝与太后的恩怨,是在十多年后公开爆发的。
太后七十大寿,在皇宫中举办了百叟宴,召集各地长寿老人进宫赴宴,又嘉奖这些老人家中最孝顺的那个子孙。
原本宴席结束前皇帝要致贺寿辞,然皇帝到来后,太后却将皇帝晾在一侧,公然在宴席间哭泣思念起已故的先太子是如何如何孝顺,狠狠打了皇帝的脸。
以前韦映璇不理解太后,亲儿子早逝,前半辈子所争都化为乌有,到了晚年便该审时度势,放低姿态了,便是再不服气,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何必再闹下去。
后来她懂了,说到底是放不下先太子,是从未走出丧子之痛。
百叟宴后没几日,太后的亲弟弟,镇南巡抚被人参奏腐败贪墨,皇帝命钦差去查,很快便查出了证据,因数额巨大,被皇帝下令处死。
从案发到证据确凿不到一个月,那是做给世人看的,皇帝早就撒了网,只等着合适时机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