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出行, 顾朔多会在车上看书或者回顾总结, 今天顾朔书摆在桌上,却一页都看不进去。
他在广明宫的最后半个时辰, 以为周文帝要暴怒——周文帝对外展现的昏庸平和平易近人,可内里情绪不稳定控制欲很强,他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周文帝的命令, 足以激起周文帝的火气。
他已经做好了再被周文帝砸一次杯子的准备。
但周文帝只是平静地喝完手边的茶水, 同他讲起了这些年的不容易。
皇帝做到周文帝这个份上, 和傀儡没多少差异。从他手中出去的诏书, 要先过了苏季徵的手, 才能发出去, 苏季徵若是不同意,诏书便作废, 不知天下到底谁才是皇帝。
苏季徵野心勃勃, 早晚要反, 届时整个皇族都要完蛋。他为了延缓苏季徵造反的时间, 一直装疯卖傻, 任由人评说他昏聩无能,期间种种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还问顾朔, 是不是介怀在他刚满十四时, 就把他封郡王扔到新州的事。如果他是普通皇帝,没有掣肘,他会毫不犹豫立顾朔为太子, 但他不是,去新州虽然是皇后和大皇子一脉促成的,意图废了他封太子的可能性,但去新州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叫顾朔避开风头,等他们把摄政王府铲除,再接回来。等他大权在握,自然会给顾朔一个好未来。
周文帝说了很多很多,多到顾朔很多话都不记得了。周文帝还拿出一封遗诏,若是他死了,由顾朔继位。
周文帝描述的苏家谋反后的未来,顾朔不是没想过。
苏季徵想控制京城灭了皇族不难,难的是怎么应对后续各地勤王的兵马,各地藩王有反心者不再少数,西北王天高皇帝远想自立,西南王和南部各国纠结,早有反心,东南的闽王略好些,但也在招兵买马,收容被通缉的死囚,东北的庄王没有明确表示,但经常不遵诏令。
苏季徵这些年,便是忙着稳定四方藩王,收拢兵权,平衡局势。现下除了西南王那边还没彻底收回兵权,其他三王都算解决。以苏季徵现在的布局,最多三年就能收尾。
但这也只是乐观估计——苏季徵到底是文人出身,君臣之道从小洗脑,骨子里还有点清高劲儿在,他想兵不血刃发动政变,谋朝篡位在他心里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理所应当,但发起战争篡位,让平头百姓卷进他的篡位中来,是万万不行。
他现在立刻发动政变,只有西南王勤王,举全国之力未必拿不下西南王。他只是不想要战争。
他随时可以变卦,随时可以跨过心中的坎。
周文帝声泪俱下,求顾朔帮他这一回,也帮自己一回。苏景同那边并不难应对,他年纪小好糊弄,又因为喜欢上头,缺少理智,顾朔只要不那么拒绝他,就能让他心甘情愿鞍前马后。
顾朔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一个“不”。
他真的不可以。
且不说苏景同是他学生,又几次三番相助于他,他做此事实在有违君子之德。便是跳开一切,只论苏景同本人,他是个好孩子,顾朔做不出利用他的事。
最后,周文帝失望地评价他道:“妇人之仁,难堪大用。”
妇人之仁么?
顾朔不置可否。
车后似乎传来急促地马蹄声,像是有人在骑快马,人数不少,约莫有十来人,马车突然紧急停下,车夫掀开车帘,“殿下。”
顾朔睁眼,“何事?”
车夫将帘子彻底掀开,露出外面的情形来,方才十来个马匹将顾朔的车团团围住,一人着殷红色世子服,骑着最快的汗血宝马,挡在了去处。
顾朔怔住,“世子何事?”
苏景同全不复平日气定神闲、从头发丝精准到脚后跟的形象,他早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