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阔沛拍案而起,“我难道说错了不成!近来你行事愈发张狂,就连族中叔伯都未放过,不是借此向陛下邀功?柳怀远你不要忘了你姓什么!你能有如今,靠的是柳家!陛下如今想将世家连根拔起,动摇的是你的根系!没了柳家,你同那些充数的学子有何不同?”

柳怀远从未想过,父亲心中是这般想自己,辩驳道,“父亲,族中那些仗着您的势便横行霸道的,现下不加以处置,将来便是您头顶的刀!至于世家,祖父曾说过,当年他也不过是普通官家之子,同那些应试入朝的官吏没什么不同。难不成世家二字便该成为护身符,哪怕这棵参天蔽日之树从内里就已腐朽中空,还容不得旁人把其砍去不成?非要等其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将这大梁国运从中拦断不成?”

见柳阔沛颤抖着手指着自己,柳怀远直视着他的眼睛,“父亲,您也曾是为百姓谋福祉的百姓官,现下却越发重利起来了。”

“你这是在说我的不是?”柳阔沛激动道,“你当朝堂是何?单凭当初一腔奋勇,现下怕是我还在荒蛮之地做着地方官呢!不要说你能一入朝堂便得陛下的眼,还得以尚公主!你这些哪处不是因着你姓柳,是我柳阔沛的儿子啊?”

柳怀远不解,“倘若陛下没有治世之才,您要当个佯装不见的臣子也无可厚非,可陛下有心有力,为何不能一试,给将来创下个清正廉明的朝堂呢?”

柳阔沛冷哼道,“清正廉明?你当这朝堂真如书上那般,古往今来,何处有人,何处便有欲!你瞧着陛下是为清正廉明,又何尝不是怕世家压倒他这皇位?同胡人和亲,瞧着是群臣上谏逼迫,为着百姓性命,又何尝不是怕内外动荡,有人借机生事?”柳阔沛顺了顺气,缓和道,“二皇子如今也入朝了吧,你且看着吧,即便陛下再如何满意太子,也会用二皇子制衡,这便是为君之道。身为臣子,顺君心而为,为人处世立于中,明哲保身,这便是为臣之道。你今日是站陛下那边,可倘若你不呢?太子尚能同陛下争执而不被罚,你呢?”

柳怀远无言以对,柳阔沛哼道,“你要当直臣,便要将你这颗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做好随时没有的可能!”

柳怀远想了想,俯身说道,“即便如此,将来的仕途也是要孩儿去闯,去探!几年不行,便几十年,几百年,但若是让我低头屈服,孩儿做不到。孩儿知道父亲今日这一番话是提点,以往孩儿总是觉得做好本职便够了,可现下看着因我所为感激与我的百姓,便觉心中畅意,是不同于读书时的开心,瞧着书上清明之景一点点映入现实,孩儿便觉将来充满希冀。”

柳阔沛瞧着,哼道,“你将来不要后悔才是!”

第106章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

从柳府出来,柳怀远只觉心中五味杂陈,刚刚对父亲说的那一番话是自己一直想说的,自己前十几年循规蹈矩、前瞻后顾的人生回头再去看,一直束缚着自己的条条框框原来也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跳脱所谓的规矩之外其实也可生存,只是需要自己去探索。柳怀远转身看向自己住了许多年的家,又觉得些许怅然,刚刚父亲的那一番话像一座山扑面压来,将自己以往的自豪压得粉碎,也撕开了一直挡在自己面前的叶子,是啊,柳这个姓氏是父亲赋予的,也是家族百年积攒下来的,享受着荣耀,又如何能不背负它的责任?

见柳怀远一直转身看着府门,旁边的善语小心翼翼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柳怀远垂眼苦笑道,“刚刚忘了向母亲问安。”

“那…要不,咱们再回府向夫人问安?”

柳怀远看着门头牌匾许久,转身道,“罢了,下回我再来向母亲赔罪。”

善语不明白,今日明明没什么紧急的事,还来得及回去问安,为何公子就这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