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敢,殿下身边出色之人众多,我在其中怕是排不上名号,又何必自取其辱。”
李昭抬手将柳怀远杯中茶续上,“此番话若让京中闺秀知晓,名满京城的柳怀远如此自贬,怕是要瞠目结舌的。”李昭深深看着对面的柳怀远,“柳怀远,我很早就听过你的名字,远在我见你之前。”
柳怀远静静听李昭说道,“你曾养在你祖父膝下,当时随他出任江南转运使,舅舅奉旨巡查时回来就提及柳家出了个神童,那时你的名气就在我们之中传遍了,等到你回来后,国子监中也是人人夸赞,教导我的师傅也在我面前多次提到,我当时就想着我一定要去见见你。”
柳怀远追问,“那公主见到了吗?”
“没有,我随阿悯去过国子监几趟都没遇上你,后来我离开长安,也就渐渐忘了。”
柳怀远低头,“是吗,那可能是你我无缘吧!”
“可我回京第一日不是遇上你了吗?那时我就想,当初的那个神童,如今也不过如此,入了朝堂,汲汲营营为了名利,行事也一板一眼,古板的很。”眼见柳怀远越来越皱的眉头,笑道,“不过,他们只说你是神童,却从未说过你长相俊美。”
李昭正色道,“不过在凤翔府时我却对你刮目相看,你心中是有敬畏的,对百姓。”
“这不是为官者该做的吗?”
李昭低头看向茶盏,茶水中似乎能映出李昭的眼睛,“不一样的,我见过太多失了本心的,为了名利为了权,只将百姓看做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生死在他们眼中算不得什么,只是他们加官进爵的垫脚石。”
柳怀远盯着李昭,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李昭脸上的厌恶,还带着对自己的自嘲,皱眉道,“殿下也是天潢贵胄,为何……”
“我亲眼见过由生到死的过程…”李昭顿了顿,“说到底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一种未被浸染的干净。”
这句话的太重,像一块石头投在他心里,他从未想过李昭会如此想他,“我担不起殿下如此。”
或许这话说得太沉重,李昭笑了笑,“茶有些淡了。”将壶中茶倒了重新换上新茶,看着炉中水慢慢煮沸,对着柳怀远轻松道,“柳怀远,你可别让我压错宝。”
柳怀远笑道,“殿下今日这番话只是为了夸赞我?”
“不啊,你想成为如此,现下却困在囚笼,你家族,你父亲不就是困住你的枷锁,今日你回家中想来你父亲与你说了什么,才让你进来时掩都掩不住的疲惫吧。”
“殿下将我看得明明白白,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昭摇头,将柳怀远杯中凉了的茶倒掉,换成新茶,“尝尝同刚刚有没有不同?”
柳怀远细品,“香味淡了许多。”
“清茶叶片娇嫩,用刚刚沸了的水冲泡便是如此。”说着将茶水倒了,再用稍凉一点的水冲泡,递了一杯给柳怀远,自己端起尝了尝,摇头道,“可惜茶毁了,无法挽回了。”
柳怀远笑道,“殿下是将我比作茶?”
李昭先是点头,而后垂目思索后又摇头,“我总觉得世间人与人便如品茶,茶味便如人的本性,是生来便有的,而后取多少茶,用何水,何时注水,冲泡手法决定了茶水入口的不同。这茶我试过数十次,才可泡得香气怡人,你又怎地知晓你该是怎样的人?”
“公主抛得下与生俱来的责任吗?您如今活得自在吗?”
李昭苦笑,“是啊,你我都一样,困在樊笼,不得自由。不过柳怀远,我的责任是与生俱来的,你的到底是你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还是本就背负的呢?我劝你也是在劝我自己,只不过咱们两个谁都逃不掉。”说完李昭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叹道,“不早了,安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