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害死了儿子。
那些雄心壮志,那些轻易挑起来的战火,那些燃至整个草原的硝烟,以及那些消散在金戈铁马里的故人。
到最后,只有一片茫茫大雪。
“我对不起你阿爹。”土谢图汗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有些喑哑。
多尔济垂下眼帘,什么都没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他记忆中父亲的面容已经模糊,记得真切的是一双有力的大手把自己举到马背上的感觉。父亲要他替自己护送可汗,拿这话哄他离开。
风渐渐大了,似有再度落雪的征兆。
“好像又要下雪了,我们回去吧。”多尔济道。
土谢图汗摇摇头:“没事,我想多看一眼。”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印,朝多尔济随意一抛。
多尔济接住,对着光一瞧,竟然是土谢图汗的大印。
“祖父?”
“这个位置可不好坐。”土谢图汗轻声说,“当你不得不打仗时,要打得干脆;当你能够获得和平时,要珍惜。记住,最勇敢的人不是杀人最多的,而是能保护最多人活下来,活得更好的。”
多尔济把大印在手中握紧了,开口声音有些哽咽:“祖父,还不到时候,您多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也好。”
抛开什么爵位汗位,父亲母亲离去后,祖父是他相依为命的亲人。
土谢图汗望着他,微笑。
放下了不可一世的威严,消瘦许多的土谢图汗仿佛一个最普通的年迈的牧羊人。
“敦多布多尔济,你会做好的。”他说,“至于我,不要难过,只不过是回到草原的怀抱而已。”
“走吧,我们回家。”土谢图汗说。
他们慢慢往回走,雪地上空留两行脚印,等到晚上再下一场雪,就连脚印也不会留下。
临近王帐前,土谢图汗最后一次回首草原。恍惚间,仿佛又见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绿色草原。
那时他年纪小,没有妻子,没有儿子,没有继位成为可汗,每天跟着羊群马群在草原上游荡。那时的天空似乎比现在蓝,草比现在绿,就连风都带着奶的香甜。他会在放牧时躺在草地上,看着白云变幻形状,想象自己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拥有怎样的未来。
下雪了。
整个漠北都在下雪。
丧事,对于多尔济而言,已经有了经验。老土谢图汗殡天后,他迅速指示众人搭起丧棚,与清廷以及各部落报信。活佛领着一众喇嘛,以连绵的经声送他的哥哥回归长生天。
漠北各路亲朋纷纷赶来,如何安置、如何哭灵,一桩桩一件件事,皆要多尔济操持,忙得人无暇痛苦或伤心。
他只面无表情地安排着各路事宜,迅速憔悴了下来。
老侧妃也帮忙接待些亲朋,瞧见多尔济形容,叹息着:“偏偏只有你一人在这撑着,若是女主人在,也能帮衬你些。”
多尔济冷冷道:“你是在说公主?”
老侧妃听这态度,不敢说了,只把话题囫囵过去,借口要去招待车臣汗来的台吉福晋,连忙在多尔济视线中消失。
车臣汗来的福晋远道而来,鞋袜全湿了,正在火边靠,老侧妃便与其闲聊。
聊着聊着,说起来公主。
“她是敦多布多尔济的妻子,这个场合理应在。若她在,小郡王也无需憔悴成这个样子。”老侧妃道。
“不过,如今大雪封路,确实难走。”那远道而来的福晋想着外头的冰天雪地,感叹道,“就是我们这样常年生活在漠北惯了的,这一路走来都狼狈的跟什么似的。你别说那位小公主了,娇养在宫里的主儿,听说看着身子骨也弱,要她横跨整个雪原过来?真有个好歹,谁担得起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