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堂官找了整座城,便也不想再让林清为难。不知为何,他此际心口发痛,许是回忆起了旧事,又或是方才落在指尖的泪水,叫他有些许迷惘了。
奇怪,他能分明感受到眼前人的悲伤,可他又为何悲伤呢?
夏炎与他何干?
一个惠州人,怎会和广陵那事扯上关系?想必是做戏罢,也好,也是肯为他做戏的。
自嘲地笑了笑,他今日没有再去亲吻林清,讨得人不愉快,便说自己要回宫了,嘱咐林清回程务必当心。
“趁早走,天色渐晚,林间昏暗,走路要注意脚下。”
说罢,他便推开木门,回头赠予林清一道灿然微笑,便消失于松林当中。
林清笑着看他离去,确定此人不会再回来后,独坐原地。少顷,他抹去眼泪,披上披风,踏上回程路。
松林幽深,枝枝相交。日落鹄鸣,身影寥寥。
世事浮云,何堪回首。
但行眼前路,莫问悲伤何。
——
庆元帝踱步在玉峦殿内。
灯火通明,万千烛火摇曳在黑玛瑙之上,庄严而神秘,倪允斟跪在殿中,如镜地砖上,他看到庆元帝的衣摆来回拖动,留下愁绪的痕迹。
“早晨,隋瑛就带着陈泽的供词来了,说是太子。”庆元帝自顾自地道,“如今你来了,也说是太子。”
“还有郦径遥郦大人。”倪允斟恭顺道。
“朕知道,朕知道,朕只是不信,太子,他怎么……”庆元帝叹息一声,苍老面庞上覆盖着片片乌青云翳。太子是他还未登基前得的第一子,是他最为钟爱的王妃所诞。王妃未来得及等到他登上宝座便撒手人寰,太子便留在他身边,由他亲手带大。
他犹记得那孩子幼时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的模样。
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这心头肉,他才杀出一条血路,登上皇位。
可是物是人非。
庆元帝再度叹息一声,道:“太子有错,也是年轻气盛,才被人撺掇,迷了心窍。最重要的是,他身边之人,良莠不齐,张云深作为他老师,也未曾给他提点提点,什么人该用,什么人不该用……呵呵,郦依,平庸之才,无能之辈,还真以为是靠自己登上这个位置的!”
冷笑一声,庆元帝说:“是张云深不会识人,是郦依的错,更是张云深的错。借着太子的荫蔽,几个老狐狸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了?趁此机会,就把郦依这人给除了,免得日后再鼓动些什么恶事来!”
倪允斟听着,没做声。庆元帝只当他不在,转身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姚然。
“这样也能给林见善和隋在山一个交代罢,这两人,是要把朕架在火上烤!”
姚然恭敬道:“陛下体恤臣下,是陛下心善,想必那两位大人会体谅君父的难处的。”
“至于程陨霜,朕也算是帮了他的忙,他是个明事的。倪允斟,你说呢?”
“卑职人微言轻,哪里能在陛下面前妄言,陛下做定夺,卑臣去做就是!”倪允斟铿锵回答。
“好!今晚你就去拿了郦依,下到诏狱里。就用这份供词!”
一张写有郦径遥大名的供词被扔到倪允斟面前,倪允斟收起叠好,声音洪亮道:“卑职明白!”
起身,倪允斟走出玉峦殿,月明中天,他直奔北镇抚司而去。
偌大的玉峦殿内,又只剩下庆元帝和姚然两人,有些事情庆元帝何尝不明白其中原委,可是他是皇帝,也是一位父亲。
萧慎是他偶然玩乐所得之子,连其生母都忘了模样,而太子箫裕,却是随他一同从生死里走出来的嫡长子,其母系在朝内根系深厚,也为庆元帝继位贡献不少力量。其中重量,不可相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