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天子偶尔重恩于臣子,是会与之共辇。何珣父子便有过这样的恩遇。
“自然。”隋霖抬手谴退侍者,亲自扶胞姐上御辇,自己随之而上。
前头开道的宫人,后面压阵的虎贲军,都离得比平时远。剩下抬辇的十六人,隋霖扫过,低声道,“阿姊有话,但说无妨。”
隋棠颔首,“是有一些话。”
御辇走得慢也稳,隋棠的节奏与之相同,不疾不徐,字字句句缓缓脱出口。出了苍龙阙门,拐入朱雀道,北宫便出现在眼前。
三月清风拂面,风里有花的香气,泥土的湿意,春光寸寸柔软又明亮。
清透舒爽,甚至还有些凉意的季节,天子却在胞姐话毕后,出了一身汗。
他僵在辇座上,张口数回发不得声,任由风吹落额头上一颗汗滴,滑入脖颈中,一个冷颤后,方有些回神道,“送膳种种,都是他的计策?他什么都晓得?晓得朕让你去杀他?”
隋棠点头应是。
“所以,阿姊吞下的丹朱,是他迫你吞下的?”
隋棠摇首,“他以为我吞了,还想替我抠出来。为报他的情意,阿姊当他面将丹毁了。”
“毁了?”少年扬眉起声,“你知道那个那丹朱是费了多少人命,多少心思才制成的吗?你居然将它毁了?”
隋棠尤觉血气从心底翻腾,来回激荡在胸腔,只努力压下,“阿弟,你有八百死士,他有二十万东谷军亲兵,然他至今未反,您可知是为何?”
“为何?朕自然知晓。”隋霖嗤笑道,“无外乎三点,一则我齐皇室立世数百年之久,今虽式微然民心仍在;二乃天下虽四分五裂,诸侯并立,然他若明面反朕,则为天下共讨;三乃姜灏士族一行未曾彻底臣服他,他无惧刀剑却俱天下学子,恐口诛笔伐。”
“所以你很清楚,至少目前为止,他不会反你,你是安全的。”隋棠屏息静气,缓了片刻道,“但你还是怕,他或许会暗杀你,对吗?”
承认这点,乃颜面扫尽。但此时此刻,隋霖不得不认。
隋棠得了他回应,便牵过他的手,郑重道,“那么阿姊告诉你,这一处,你不必害怕。”
“因为当日他请君入瓮,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但他没有进一步搜丹朱,是他不搜不出来吗?不是的,是他在给我机会,他不想杀我。”
“再进一步,他握着我这个认证,握着丹朱这个物证,没有将这阴诡举措告诉姜令君一行,以此拉拢他们,趁势举兵而起,是他说服不了令君还是说他没借口举兵?阿弟,君疑臣,设计杀之,君逼臣反,你亲手递上去的现成理由啊!是他在给你机会,他不想杀你。”
“所以,阿姊才会当着他的面毁了丹朱,以得他信任,亦替你得他信任。”
春风阵阵吹来,隋棠盼着她的话能被吹入胞弟耳中,多回荡于他的宫阙中;。
然,隋霖道,“阿姊,他僭越之心已现。旁的不说,你只瞧正旦会,司空府比太极宫还热闹。他今日容朕便能保证来日容朕吗?”
隋棠觉得很疲惫,怒极反笑,“那你如何保证,何珣今日忠你来日就依旧忠你?你又如何保证今日阳光普照,明日后日便永远都不见风雨?”
“你告诉我,你怎么保证?”
少年无声只有风声,女郎便话语直击而来。
“你能做的,是趁着天晴时置备蓑衣斗笠以防出门被淋湿,将茅屋修缮以防在家受寒凉,将米面柴火多藏些以防风雨天出不得门,又饿又冷时,能有柴薪生火,粥汤果腹;而不是见太阳出来便挖妄图举箭射之,反而被他烤化,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