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尊主摊了大量的古籍在屋中,其中一批竹简年代极其久远,装订简册的牛皮绳腐朽过半,他从藏书阁“取”过来时就散落了一地,只得差人进去帮着收拾。
时间是无可拦阻的力量,藏书室里防潮防蠹的咒文再齐全,修补修缮的次数再频繁,都无法照顾到所有饱经岁月侵蚀的古物。
由于那是好大一批需要缝补的竹简,院子里的人难免心惴惴,唯恐有人出来说帮手不够,还得差人进去。
正提着心呢,就发现今日的与众不同之处又多了一样有客人跨进了千秋阙。
来人身量颀长,风神轩举。
形容飘逸,神情温淡,着月白色外袍,乌发簪玉,一眼望去看到的并非他颜容有多俊美,反倒是那股名士风流般的气度更深入人心。
……也不算是稀客。
近来这位踏上玺峰的次数,比这十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何师。”在场有一个算一个,皆放下手头的物什,恭敬行礼。
“不必通报了。”何师温温和和地说。
神情再温和,也叫人不敢有丝毫放肆。
试问谁不怵少时会拿戒尺打你手板板的先生呢?
就齐刷刷无比乖巧地退到一旁,低头看着地面,瞥他大步跨过中庭,直奔主屋。
怎么隐约得觉着今日的何师有股来势汹汹、分外不善的感觉……
出错了吧?
如莲高洁、似竹轩傲的师长,怎会像随时都会捋袖子冲上去吵架的凡夫俗子一般呢!
主屋案台前,正挥墨书写的人意外地手一偏。
急急抬手,墨笔仍然收势未止,笔尖游曳开,一笔歪了字迹。
尊主看着这页作废的手稿,微微叹息:“哎,歹势……”
有人跨过门槛,大步走近:“见着我便是歹势了吗?”
尊主抬眼,见着来人,星月点漆的瞳眸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笑意:“说污稿,没说你。”
“到底是说人还是说稿,你心里清楚。”
屋中或立或坐正在收拾一地烂竹简的弟子们愣了好一会儿,才此起彼伏地躬身行礼:“见过何师。”
对方摆了摆手:“我与尊主有要事相商,先退下。”
弟子们极有眼力见,看座上尊主只是轻笑,没有任何反对之意,便立刻俯首应答:“是。”
次第而退。
何师在书案右手侧席地而坐。
尊主放下笔,施施然起身,亲自斟茶给对方:“阿宁今日火气真大,喝杯茶清清火。”
又叹:“唉,早说你要来呀。”
何守宁揣着袖子,微微抬眉:“你好装病?”
尊主面不改色一推茶盏:“我好装病。”
说得毫无羞愧之意。
“我打不了小的,还不能找老的?”
尊主斟完茶也不走,就随意在案边择地坐下,接道:“小的你尽管打。打死算我的。”
何守宁刚要开口,尊主往案几上一倚,单手点额:“啊,阿宁,你别说话,我头开始痛了。”
何守宁:“……”
人长得好就是没话说,再混不吝的姿态作来都是萧疏轩举、从容风雅这还是天下最盛华的颜容,不说动人心魄至极,也是就差放在神龛上供奉的尊崇。
乍这么一下,褪去这许多年天元山尊主的崇高光环,不觉幻灭,反而如古画成真,如神像化实,岂止是鲜活生动可喻。
何守宁闭了闭眼,又倏然睁眼,还是咽不下心头这口气。
“必须算这笔账。”
230|因果
尊主就真的有些头疼了。
人都专程上门找场子来,就定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