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回,她把那人怒骂的声音听得清楚了。

对方被捅穿以至于漏了风的肺就像破旧的老风箱一样,说出的声音都好像飘着血沫。

那人在气急败坏:“你拿我义弟的刀来对付我?!”

刀……是逆旅啊。

招秀拼命想抓住几许思维,但是脑子沉沉,又把她往黑暗深处埋。

她昏迷过去。

再一次被他废了一具寄体的人,连堵胸口窟窿的意思都没有,恼怒地坐在岩石上,一边等血流干身死,一边看着她一点点滑下去,又落入江中。

阴鸷的目光看着她被浪头卷走,随同快意油然而生的,还有焦躁。

他不动,那侵袭全身的焦躁便抓心挠肺地催促他上前抓住她。

可恶。

必须寻找新的寄体……还得救她。

九怀江水灵拟化的黑鱼已经溃散,被那一剑刺中,泯灭是无可转圜的事。

那残余的庞大灵性散逸在江中,即使他手握敕令,也只抢到了一小部分。

水灵将祂所能掌控的那部分灵性全喂给了招秀与她的刀。

“豹变”本就是君子之刀,重锻之后又被赋予“光阴”“流水”之意,十分契合水灵的灵性秦铮与水灵本有融合之意,秦铮一死,水灵的力量就都倾注在了招秀身上。

硬生生将一把刀喂出了开灵。

在人与刀之间喂出了本命牵系。

剩余的灵性重新消散在江中,让江水失控。

相较于以往洪流泛滥的天灾,这一次是失了“神灵”的作乱,便显得更为昏天黑地。

招秀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额头极烫,浑身又冷又热。

冷是体表的温度,浸泡在江水中太久,寒气渗入,让她的皮肤失却温度;热是体内的温度,梦境与祭祀的反噬乃至于各种力量的侵蚀,叫她这副身躯都发起了高烧。

她生病了。

暴雨已经停歇,洪流还未平息,她身在一叶扁舟中,随浪花起伏而颠簸不停。

她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拔刀。

刀尖即将刺中舟另一边的人时,她模糊的视野照见了对方的样貌,手一个停顿,意识便僵住,无法再杀过去。

那人冷冷睨着她:“你只厌男?”

“见是女人就不下手了?”

浪推舟摇,招秀没站稳,一下跌坐在舟上,手软松开刀柄,刀却没掉落,而是自行扭转角度合入了刀鞘。

她先是盯了好一会儿逆旅,确定它居然就蕴出了心随意动的灵性,再抬头看对面,确信祸端这回真选了个女人做寄体。

她茫然了一会儿。

“你杀我几次了?!”对面的人怒气磅礴,“你居然真不杀女人!”

招秀木然道:“……你该死。”

洪水泛滥,冲垮江岸,将死之人极多,他要选择一个寄体确实不难。

人之将死已经够苦了,还要被他寄生……搅得魂魄破碎,无地葬身,无处往生。

招秀本能地又抓起了刀。

但是又想,杀了一个,他不是要去寄生下一个?

她茫然地停顿了一下,伸手进内襟,扯出了一些纸絮。

符纸只是最寻常的纸而已,被水泡了那么久,已经烂了,里面寄存的剑,也在水中消逝了。

她又抓起了刀。

对面的人实在不想跟她争了。

“我没动人魂,”渔女打扮的人说,“人之将死,我只拿了他们的壳,没动他们的魂。”

“我的人魂全了,无须再吞寄体生魂!”

招秀脑子混沌,这样的话语出现在现实里总会叫她疑心自己还未醒。

魂魄这样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