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柔道:“妾身听过一句俗语,‘江南兴,江北废;江南废,江北兴’。江南江北、各州各府之间,总要?争名争利。江南官商愿意臣服您,并非只图您的赏赐,江南盛产盐茶、铜铁、陶瓷、棉纱,这些物?产都是平民百姓日用?所需……”
她观望着东无?的神色,谨慎道:“凉州的盐铁,秦州的丝棉也是出了名的好东西,价钱便?宜,品质不比江南的造物?差。倘若华瑶平定北方战乱,疏通从?北到南的运河,江北商号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兴旺,江南的盐茶棉纱,又该卖给谁呢?”
姜亦柔只谈商业,不谈政史。她决定扮演一位贤后,贤后不能太过刚硬,更不能太过聪慧,笨也要?笨得恰到好处。
东无?似乎看穿了她的伎俩。他道:“你们姜家自?命为清流,你也是闻名天下的才女,怎么如今不见才女的清高气,只剩一股铜臭味?”
姜亦柔这才反应过来,东无?是故意让她难堪的。她扮演贤后,他就?扮演枭雄,彼此的筹谋算计,深藏在言语之中。
姜亦柔心?思一转,语声十分柔顺:“妾身今日所用?香粉,原是玫瑰花瓣调制的,倘若殿下不喜欢,妾身今后不会再用?了。”
她说到“玫瑰”二字,他稍微用?力,掐住她的脖颈,雪白肌肤上隐现红痕,他闻到了极淡的玫瑰香气,而她闭目凝神,没有一丝怨言。他悄无?声息地笑了,松手放开她:“退下吧。”
姜亦柔行礼告退。她转身走出房间,寒气扑面而来,天快下雪了,日光暗淡,乌云低垂,庭前立着一棵冬青树,树木常青,人非长情。
她恍然一笑,如果东无?把她掐死了,谁会为她收尸?当年她宁死不肯嫁给东无?,父母还是把她推进了火坑。她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受尽父母宠爱的弟弟,他们的才学不如她,命运却比她好。姜家自?诩清流世家,竟然也能做出“弃女护子?”的丑事。
凡人一生,皆有生死,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失去了,生或是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
黎明时分,天将破晓。
华瑶正在睡觉。她梦到东无?化作厉鬼,紧紧地追着她。她在梦里?也是不服输的,她拿出一把桃木剑,朝着厉鬼劈下去。
华瑶挥动剑柄,剑光大亮,厉鬼被她劈成了两半。她松了一口气,低头?一看,地上铺满了血淋淋的人头?。每个人的面容都是扭曲的,因为痛苦而扭曲了,他们受尽煎熬,生前死后不得安宁。鲜血从?他们的眼眶里?渗出来,汇成溪流,流向?她的脚边,他们的声音纷乱嘈杂:“殿下救命!殿下救命……”
华瑶立刻惊醒了。她睁开双眼,神智还有些混沌。
床榻上昏暗不明,周围没有一丝血气,只有清淡幽雅的香气。华瑶做了一个深呼吸,谢云潇也醒过来了。
谢云潇捉到她的一只手:“你手指冰凉,做噩梦了吗?”
华瑶暗暗地心想,他真的很了解她。
谢云潇握住她的手,又搂过她的腰肢,使她贴近他的怀抱。她依旧沉默,他仍在哄她:“现在还觉得冷吗?卿卿别怕,继续睡吧。”
华瑶感到温暖舒适,本?该放松自己紧绷的身体,梦中的景象却是挥之不去。她隐约猜到了东无的计策。她心?中杂念全消,只想尽快击败东无?。
华瑶轻声道:“没事,我不睡了,我要?起?床了。”
她缓缓地坐起?身来。谢云潇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只念了一声:“卿卿。”
华瑶大概明白了,谢云潇总是惦念着她的安危。她认真解释:“大战在即,我不敢懈怠,必须早做准备。”
华瑶披衣下床。卧室里?灯火未明,她点亮一盏烛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