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遥领着摸爬滚打一天狼狈不堪的祁子锋到山边的一处热泉水处洗浴。
祁子锋的少爷毛病又犯了,扭捏着一定要裹上巾布才肯下水。他先小心翼翼地试了试水温,然后才整个人钻了进去,林浪遥早就脱光了泡在池边,大咧咧地看着他的一番动作,颇有些无语。
他撑着头撩水,看祁子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用皂角擦遍全身,突然发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和我师父上山修行?”
“啊?”祁子锋被他的问话问得莫名,“当然是因为想要变厉害。”
“看不出你有这样的上进心啊,”林浪遥摸着下巴。
祁子锋是真想和他打一架,但自认打不过,又只好忍着,“你懂什么……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
“像我什么?”林浪遥奇怪道。
祁子锋隔着蒸腾的水雾看了他一眼,钦天峰的夜格外安宁,月色下只能听见哗哗水声。或许是赤裸相对的状态比平常更能敞开心扉,祁子锋说:“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个好师父,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林浪遥被他这老气横秋的语气惹笑了,“你这样锦衣玉食的大少爷,难道你有事需要操心?”
“怎么不需要操心,”祁子锋学着林浪遥那样拍了下水,心不在焉地说,“师叔若是不收徒弟,下一辈的亲传弟子就我一个,现如今长辈都还健在,万事不需我烦忧,但如果有一天他们都不在了呢?这偌大家业,你觉得只凭我一人,我扛得起来吗?”
林浪遥慢慢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有些讶异。
他原本以为,祁子锋像自己一样,是个没心没肺,在长辈师门庇护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没想到他看着任性,心中的责任感还真不少。
祁子锋性格好强,身为剑派的少主,自小就被当成下任掌门培养,他的天资虽然不如林浪遥绝顶,但也很努力刻苦,若是按着安排好的人生走下去,他来日也会成为一个出色的青年才俊。可偏偏人生多磋磨,他折断了对于剑修来说最为重要的本命剑,本以为修炼之路就这么走到头了,幸而遇上了温朝玄师徒,得到了新的剑,又得知能拥有提升修为继续修炼的途径,他如何能轻易放过?
林浪遥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本来只是想探听消息,弄清楚自己师父到底为什么对他青眼有加,没想到引出了人家的伤心事。他踌躇憋了许久,最后只憋出一句,“没事,反正在我师父手底下磨炼几年,你若是死不了,来日就是别人死在你手里。”
祁子锋看着他,一脸“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呢?你就真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吗,你家里人呢?”
林浪遥摇摇头,“我无父无母。”
“啊……”祁子锋说,“那兄弟姐妹呢?”
“兄弟姐妹也……”林浪遥顿了一下,他本来想说没有,但不知道为何,脑内忽然短暂地闪过一个画面。
一片漆黑。那是在一个黑暗逼仄空气浑浊的空间里,他四处摸索着出路,在抬头时迎面撞上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僵硬的,还在往下淌着冰冷的水。年幼的林浪遥抹了把脸往后一退,借着墙隙里透进来的光,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张脸。
那是张弱小青紫的脸,被栓牲口用的粗绳勒着脆弱的脖颈吊在顶上,脖颈往下肩膀两边本该有着的胳膊已经缺失了,扁平的肚子像被掏空的破布口袋一样大敞着,再往下的部分,空荡荡的,突兀生硬地缺失了一大截,像被最锋锐的刀斧整齐斩断。
林浪遥不可控制地后退一步,脑袋又撞上了什么东西,像被人踢了一样。他回过头定睛一看,原来缺失的那部分,正悬在他的脑后……
血水顺着面颊滑落,轻轻一滴,眼前热气蒸腾的水面都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祁子锋察觉他神色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