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是夏话,怜枝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是以一颗心都吊了起来,鼻息摒着大气不敢出,他抬手握住小安子的手,掌心中尽是手汗。
粮车内太寂静,越发显得他们的心跳之激烈,怜枝的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了,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这个时候,就是面上刮过一阵风都能叫他心惊胆战大半日。
眼鼻耳感官无限放大,那些横刺出的粮草刮在身上,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时候却觉得刺得发痒,刺得发疼。
尤其是手臂上那根粮草总是剐蹭着他,麻痒难耐,简直叫他无法忍受——
怜枝捏着鼻子小心地抬起一根手指想将那根粮草拨开,只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指腹所触光滑,尾端尖锐——那是个活物,是一只虫,再不断地往他身上爬!
怜枝不怕虫,可草原上的虫毒性极大,更何况此时他本就神经紧绷,一时手下失力,惊动了那虫——继而手臂猛得一痛,原是那虫的尾刺扎在了他的皮肉上!
那真是彻骨之痛!怜枝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可那声痛呼还是从指缝中泄了出来,“呵——”
方才还挂着笑的夏人守卫立刻变了脸色,手伸向配剑,疾言厉色地喝道:“什么人在里面?!”
怜枝手掌紧紧压住嘴唇,手臂上已被咬得肿起,痛痒难耐,偏偏他除了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怜枝死命地咬着下唇,额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心脏在胸腔中猛烈地抨击。
“恐怕是一路颠簸,粮草摔了。”旭日干面不改色地说着,“哪儿来的人声,是你听岔了。”
“大王守陵前,特意命我将这车粮草运回单于庭,你再这样搓磨下去,恐怕要误了时辰。”旭日干神情淡淡地扔下这样一句话。
此言一出,那夏人守卫的脸色果然一变——他有些狐疑地看了那马车厢几眼,可旭日干到底是斯钦巴日的心腹,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样想着,那夏人还是一闪身,将旭日干放行了,旭日干一甩马鞭,马匹驰骋向夜雾更浓重处,怜枝躲在狭隘的车厢内,跟着头顶上的黍米袋一起颠簸。
只是这个时候,他的心反倒沉静下来了。
马鞭刷啦挥起的声音就没有断下过,在哗哗的马鞭声中,怜枝反倒生出一股心安,听着四个车轱辘在草原上不断滚动着。
沈怜枝倒在车厢侧,这里实在太过逼仄,也太过昏黑了,怜枝看不请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更碰不着,他的胸膛大起大伏着。
小安子时常瞥眼去看他,心中急切,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干着急,硬生生逼出了一身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蹄的踢踏声才稍微轻缓下来,车厢骤然一颠,而后逐渐平稳。
旭日干从马背上跃下,又倏然拉开车帘,他俊朗坚毅的面庞被莹莹的月光照亮——男人朝怜枝伸出手,“殿下,下来罢。”
怜枝一怔,不明所以地拨开面前的粮草跳下马车,小安子紧随其后,旭日干上半身倾入车厢,将一个巨大的牛皮袋拖出来扛在肩上。
他站在月光下,看着怜枝的眼睛道:“坐马车太过显眼,咱们走一段路,再骑马出雁门关。”
“走?”怜枝方才在车厢内屈腿好一会,两条腿酸麻不已,因此此时听到旭日干这番话,有些不愉道,“要走多久呢?”
他不过是一句抱怨话,谁想旭日干却听进去了,他正色道:“要不了多久,你若腿疼,便知会我一声,我来背你。”
旭日干这样认真,倒让怜枝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嘟囔了句什么,便拉着小安子跟在旭日干后头,几个人踩在柔软的草地上,盯着月光照耀下,前人的背影。
“三日之内,我们必得赶到雁门关。”旭日干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