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其他人说出类似的话,也许皇帝与她可以做一对儿明君贤臣,甚至可以是慈祥的长辈和活泼的晚辈,但两人之间自有一条界限存在。
要么做臣子,自己来解决问题,要么做晚辈,远离朝堂,其中没有中间地带。她不能指望既牵涉朝政利益相关,还要皇帝无条件地维护她。
他与她之间并没有那么厚重的信任,沈乘月也足够清醒到知道自己不能事事倚靠帝王。
不过话说回来,做皇帝的,和任何人之间大概都不会有那么厚重的信任。
“我得先自证清白,他才会维护我。”沈乘月说。
张山和王伍沉默下去。
沈乘月安慰他们:“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不是承诺过吗?就算被革职,你们两个的俸禄也翻倍照发不误。”
“我倒是无所谓,我向来没什么远大志向,”王伍叹了口气,“但大人你呢?你的抱负呢?”
沈乘月微怔,近日被缠绕于案牍之间,她差点忘了自己当初想做官是心怀抱负的。她没想到两名下属竟会担忧自己至此,连忙收起了满不在乎的态度,对两人正色道:“我保证,这一次我不会倒台。被夺走一次主理贸易之权算不得什么,这权力我迟早还会拿回来的,户部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海上航路,我不会容许外行为了一己之私糟蹋这桩千秋大业!”
见她如此慎重,两人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他们猜的不错,果不其然,过了两日,尚书发话,让行商司先暂代海外贸易司,负责第二批货物的采购、运输等事宜。”
并不是本官不信你,你办事办得特别漂亮,“尚书苦口婆心,“只是事情闹出来了,在还你清白前,总得给其他人一个交待。”
“属下明白。”
“好,好孩子!”尚书连声道,“本官一定尽快还你清白!”
“谢大人。”
账本很快重新出现,大概是李郎中那边已经誊抄好了一份,准备细查。
沈乘月的账本是一式两份,一份正式的准备交给户部,做每年例行检查之用,另一份是用遐来勿文字写的,她自己能看懂,习惯在上面涂涂改改,写些注释。这东西她出门采购的两个月一直带在身上,万一不小心丢了,过路之人捡了发现看不懂,也免了麻烦。
其实两份的细账是一样的,只是李郎中信不过她,以为她做阴阳账本,才把这东西偷了去。至于他要花费多少工夫、薅秃多少头发才能把它译成大楚文字,就不是沈乘月需要操心的了。
户部最近一直在忙这些事,以至于对皇帝忽然下旨说今后女子亦能参与科举之事没有太多关注。外面纷纷扰扰,衙门里面关起门来,也一样纠缠不清。
皇帝的旨意向来不是随便下的,要先授意内阁拟旨,再交给中书舍人制词,再由给事中审核,其中任何一位臣子觉得这旨意不靠谱,都有权驳回。然后可能要经过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才能让其中一方得到满意的结果。
但这一次皇帝给他们玩了一手釜底抽薪,先斩后奏。旨意下达,众民哗然,百官却随后才得到了消息。
他们原本笑骂着来通报的人乱开玩笑,然后那笑容僵在了脸上,定格了很久,一动不动。
朝上闹成了一团乱麻,把中书舍人、给事中通通围住,当然他们还没彻底失去理智,没敢去围内阁。两人也连连喊冤,说这诏书压根没经过他们的手。
按祖制,这种私旨可以废诏,让它成为一张废纸。但事情麻烦就麻烦在,百姓已经得知了这道旨意,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道旨意。如今对外说这道旨意是皇帝老糊涂搞出来的,我们百官都不认可的,现在废了、没用了、收回了,是否显得太过儿戏了些?
朝廷、皇帝、百官,都决不能在百姓眼里变成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