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的确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当日蒜子装疯卖傻,径自去拿几上的莲蓬香插,她真正看上的大约也不是香插,而是放在香插旁边的那柄金蛇信。
一旦知道了真相,凝光从前说过的许多话便都不堪细想
她说机缘巧合之下习得一身武艺,却没说这武艺师从何人,习了几年方才有所成就。想她当时身陷乐府,自脱泥淖尚且无力,哪来那么多的机缘能被她遇到,除非是她早就会武,自愿隐身于乐府之中。
凝光的确很会拿捏人的心思,她知道韶音心软,便为蒜子编造了一个凄惨的身世,如此,韶音便不忍心再多盘问,对蒜子那些古怪的举动也都一笑置之;她大约是早就忖到,这府中来往北府将众多,想要隐瞒武功怕是也瞒不住,是以一来就坦言相告——半真半假的谎言才最能骗人,韶音竟真的被她骗过了!
凝光的话里不是没有漏洞,只消稍微往下盘问一番就能识破,韶音之所以从未怀疑过她,只是因为信任她,视她这个相处了多年的师父为半个母亲。
一想到这位师父竟然在谢家潜伏了这么多年,不止瞒过了自己,更瞒过了阖府上下,那股后知后觉的恐惧便犹如阴冷黏腻的毒蛇一般,贴附着后背蜿蜒爬行,比方才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更令人毛骨悚然。
大惊过后是大怒,韶音愤怒极了,她要将自己遭受的一切百倍报还给这些胡人。
“她们这次没有拿到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视线锁在辟邪三宝下面那只守口如瓶的手巾函上,仔细思索对方意欲何为。
……
与正房一墙之隔的跨院里,蒜子一回房,不出意料又被凝光斥责了一顿。
“她如今甚是信任我,一旦被你毁了,我前面那十几年的隐姓埋名岂不付之东流!”
“信在一只盒子里,我打不开。”蒜子懒得与她争辩,语气淡漠道。
“什么样的盒子”凝光皱起眉。
“这么大”,蒜子用手比划了一下,“放在梳妆台上,摸起来像是由两种木料拼合而成,侧面嵌了个玉环,像锁又不像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那个手巾函!”凝光冷笑一声,“明天早上,我想办法将她骗出府去届时你再潜进去看信。”
“你知道怎么开”蒜子追问。
“蠢货!”凝光鄙夷地骂了她一句,“下次自作主张之前多动动脑子,你自己想死别连累我!明日一早我自会告诉你开函之法,你做事仔细些,看后务必将信放回原处,绝不能教谢女看出异状!”
……
诚如凝光所言,剡山上的杜鹃花开得正好,山雾中看去只见连亩青枝如碧,漫山子规啼血,美得妖气森森。
山脚下的剡潭幽寒镜彻,人到近前几步便觉得一身湿寒,自动却步。附近萝葛蔓生,攀附一陡峭丹崖,平地拔起数丈,半空中仍可见遒曲成结。
“阿纨昨夜没睡好”
凝光走上前,看着韶音眼下一圈青黑,关切地问道。
“心里不安,总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像是被魇住了似的醒来还是头昏脑胀。”韶音迎着阳光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揉着眼道:“师父,咱们回吧,这里的景一眼就看到了头,还不如家里的园子有趣。”
“好,都依你。”凝光微笑,语气像是一位宠爱女儿的母亲,“拉你出来,本就是为了教你散心的若是反教你烦闷,岂不成了师父的罪过”
回程的马车里,韶音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眯着眼打了一会盹,之后喃喃地嘟囔:“我知道师父是为了阿纨好,我自己也劝自己,莫要多思,可就是管不住这颗心,再这么下去只怕是没事也要煎熬出事来了。
师父,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