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
乌衣巷口晚霞漫天的暮色之中她悄悄移开遮面的纨扇,向从京口过来迎亲的男子投去那第一瞥,此刻想来便已经有了前缘天定的宿命之味。
阿父的确是为了笼络北府武人、为了谢氏的利益将她嫁了,可若不是他执意逼迫,她便要错过这世上最好的郎君了。
“别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李勖抚着她脑后湿漉漉的长发,胸口一片潮湿,她的泪水又一次洇透了他的衣衫,短短三个月内,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她那么柔软,鲜活,灵动,可爱,像是秦淮河畔吹来的一缕春风,奇迹般地点亮了戎马倥偬的乏味生涯,温柔地拂过他的骨骼,令他生出了血肉,何忍教她流泪!
谢太傅这老狐狸为他设下了一个明晃晃的圈套,明知是美人计,他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引颈就缚。
傍晚的山林间起了微风,枯草和木叶在半空中打着旋,铁甲发出肃肃之声。
土丘之后,隔着影影绰绰的灌木丛,能看到年轻的将军解下了身后的猩红披风,将娇美的新婚之妻紧紧裹住,重新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
骑营的将士们纷纷避开一丈之地,心照不宣地望向空阔的江面。
王微之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被江水浸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忽然有了萧瑟秋凉之感。抬眼望向天边,几只昏鸦正朝着林间飞来。
倦鸟归巢,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收回视线,他最后望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无声地走出了密林。
……
丁仲文并不想过来打扰将军和夫人,犹豫了半晌,还是走到了土丘旁,低声叫了一句将军。韶音慌忙从李勖的怀里抽出身来,红着脸躲在披风里不肯抬头。
“何事”李勖沉声问道。
“禀将军,鲜卑人一共有三十六个,除一蒙面女人逃跑外,其余人已全部伏诛。”
李勖皱眉:“没留活口”
“生擒了七人,全部……服毒自尽了。”丁仲文不敢看他的目光,垂下头继续道:“那四个长生道匪还活着,领头的叫段老三,是个香主。”
韶音忽然想起谢候,四顾不见他的人影,心中焦急万分,便站起身来问他,“我阿弟呢”
“回夫人的话,谢郎君方才已经醒了,但他失血过多,目前还十分虚弱,若不及时医治的话,恐怕伤口会发炎。属下已教人带着他先走一步,回营中医治了。”
韶音略松了口气,丁仲文又看了李勖一眼,“将军,王郎君他走了。”
韶音这才发觉,王微之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踮脚向着岸边张望,便见他正沿着江畔独行,身着白衣的单薄背影已在昏黄的暮色中模糊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李勖握了握她的手,沉声吩咐道:“拨出一队人,务必将王九郎平安送回建康,此地出现鲜卑人的消息一并禀报给谢太傅。”眸光落在那身穿紫衣的段老三身上,顿了顿,“先将他们押回去,不要声张。”
他看人习惯性地先看咽喉,犹如一柄寒刃轻轻刮过皮肉,段老三被这一眼刮得差点昏死过去,得知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危,一泡热尿再也憋不住,顺着裤管哗啦啦地淌了下来。
丁仲文应诺领命而去,一队人马护送王微之前往建康,另一队则押送天师道徒先行回往京口
喧嚣渐远,暮色四合,傍晚的江滨只剩下了韶音和李勖二人。
不待他开口她已经踮起脚尖环住了他的脖子,娇声命令道:“李勖,带我回家。”
“好,”李勖亲了亲她的额头,“咱们回家。”
大宛马载着谢氏女郎和北府武将信步行在永安元年九月初八日的黄昏之中他们一侧是被落日余晖染得金红耀眼的万里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