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她们说话,偶尔会回应一两句。雨渐渐大了,四面的窗都关得紧紧的,半透明的琉璃窗映出殿外清新的雨意,殿外碧绿的湖光烟云缥缈。“今日……似乎是王太尉行刑的日子。”惜棠忽然说。
众人齐齐沉默了一会,碧珠看了看天色,回答说:“都这个时辰,想来已经结束了。”
惜棠嗯了声,就没有再说话了。距汝南王被处死,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今日终于是轮到王骏了。皇帝金口玉言,男丁全部处死,女眷也要没入宫中为奴。想到这里,惜棠不由得问了句:“王家女郎,现下可是在宫里了?”
“就在昨日,王家女郎没入内廷,”碧珠神情微微有异,“不堪受辱,已然撞柱身亡了。”
“这,”惜棠呼吸一窒,“陛下与太后知道了吗?”
“陛下什么都没说,太后叹息了几声,吩咐人好生安葬了。”
惜棠面露不忍之色,众人正欲就此几句,小树忽然哼哼唧唧地醒过来了,他小青蛙一样扭动着身子,要惜棠抱。
他比云朵还要软,惜棠每次抱他都很小心。一落入母亲的怀抱,小树就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毛绒绒的小脑袋贴着惜棠的下巴,惜棠的心都要融化了。
抱着小树亲昵了一会,远方忽然传来宫车鸣鸾之声,惜棠不禁放下了小树,是皇帝来了么?皇帝将近一个月没来了。那日,皇帝还和她说,要立王家女为后,但如今看来,皇帝其实根本没有立后的打算……惜棠回了神,正欲出去迎皇帝,那宫车声却渐渐远了。惜棠走到窗前,张目去望,銮驾原来是往宫外的方向去了。
当即时,惜棠就怔在了原地。小树在榻上哇哇哭着,惜棠连忙回去抱他。才一会的功夫,小树哭的脸蛋都红了,眼睫毛也湿成了一团,这样娇气而脆弱的孩子……生死都捏在皇帝的手中,要怎么才能平安地把他养大?惜棠不禁把孩子抱紧了,孩子吃痛,哭的更响亮了。
在惜棠焦心于是否要找皇帝求和的夜晚,成安长公主府中,皇帝也彻夜未眠。
中宵时分,烛影摇曳。皇帝坐于案前,小腕粗的明烛渐渐燃尽,烛台结了厚厚的一层蜡痂。卫和膝行上前,小心翼翼地换了根新烛,低声说:“陛下,奴婢有事禀报。”
皇帝问:“什么事?”
“那日王府失踪的幼孙有消息了,”卫和低声说,“京兆伊去王府拿人当晚,忠仆悄悄把他抱去了大司农府上,大司农把孩子送去北郡了。”
北郡,是王骏的故乡。也是大司农的故乡。大司农与王骏,年轻时亲密无间,几乎形影不离,情谊之深厚,朝野都有目共睹。只在王骏辅政后,两人渐渐疏远了。如今王骏一朝倾覆,党羽皆作鸟兽散,唯有大司浓伸出了援助之手。皇帝听完了,只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这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追究的意思了。卫和俯首应是,见窗外夜色深沉,不禁劝了皇帝一句:“夜深了,陛下不若安置吧,”
皇帝不语,卫和揣摩着皇帝的心思,迟疑地开口了:“现下若是去披香殿,倒也来得及……”
卫和话说到一半,皇帝就打断了他,“谁说朕要去了?”卫和立时噤声,皇帝却又开口了,“朕还没想好……”他的呼吸声逐渐加快了。
卫和心中一时闪过诸多猜测,但面上却静默不言了。他用长针细细地挑去深红色的蜡痂,烛火一下蹿得更旺了。
十月的一个夜晚,皇帝临幸了披香殿。
正是戌时,披香殿中流光溢彩,两旁宫人提着宫灯,把御阶两侧照的亮如白昼。皇帝下了御辇,洒金纸做的灯笼投出来的冷亮烛光,融化了皇帝脸上坚冰般的神情。皇帝说:“不必叫她出来迎朕。”
宫人乌泱泱跪了一地,齐声地应是。皇帝挥退了伺候的人,一个人走入了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