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像这样被火烧毁的痕迹,叶逐的记忆已经很淡了。
他只记得天地都是一片焦黑,摸到什么都能掉下黑色的渣子来,只有冒起来的烟还是白的,空气也变成难以忍受的味道,让人想要呕吐。
如今胥雍国留下的残迹已经没了白烟和气味,只有漆黑的一片,叶逐随风容与小心地在上面走着、观察着、寻找着,可一切都只有模糊雏形,无论尸身物件皆已尽成焦炭灰土,被如刀的朔风吹刮了太久,什么都辨认不出了。
叶逐陪着风容与找了很久,找了很多遍,最后风容与的脚步停了,叶逐的脚步也停了。
两个人站在这一片漆黑腐朽之中,甚至不知道刚刚那一路走来,是否失足踩到了风曜灵的尸骨,惊扰了她的好眠。
风容与沉默许久,突地叫了叶逐一声。
他问:“带桃源乡了吗。”
叶逐解下酒囊,打开盖子,递给了风容与。
风容与接过,缓缓倾斜,将满袋的酒慢慢地、慢慢地,尽数倒在了地上。
在叶逐刚刚上任,还有些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习气的时候,偶尔会做用酒去祭拜士兵的事情。
不过祭拜祭拜,总要人死魂灭,所以叶逐是懂这时的风容与的。风容与找不到风曜灵,没有可以寄情的依托,只能徒然地对着天地,敬上自己的一杯酒,倾倒自己的一片心。
酒倒完了,心也就空了,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叶逐站在风容与的身后,明明已是春日,没有云的天依旧是灰白色的。正午的太阳在头顶亮着白光,隐约透着凛冽的金色,光芒直射在天地之间,形成巨大的一个光轮,看似很有气势,却如同一件高高在上的摆设,给不了人间一丝温暖。
叶逐看着风容与的背影,轻声问:“老大,你还想哭吗?”
良久之后,他才听见风容与叹了一口气。
“哭不出来了。”风容与叹息一般地说着,高高地仰起头来。
“叶逐,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随着风容与话音落下,狂风骤起,一时间飞沙走石,荒草白烟,呼啸着袭过尘封许久的关隘,嘶鸣出刺耳的哨音。
叶逐和风容与的长发被吹起来,衣袍也被吹起来,在风沙间瑟瑟鼓动,发出猎猎急声。
盛顺十七年四月十六日,锐连军在覆灭胥雍国后又降服了数个边塞部落,完成王命,班师回朝。
夏侯瀚早在等着他们,待行过礼后,遣散了厅中的一众侍女仆从,又搬出那副围棋来。
叶逐因为此前种种劣迹斑斑的行径,被夏侯瀚勒令坐远三尺,双手放置在腿上,绝对不许移动,只能眼巴巴地伸着脖子看风容与被夏侯瀚杀得丢兵弃卒,干着急没处使力。
输棋的风容与反倒神色淡然,听着夏侯瀚跟聊八卦一样地聊着刚刚收到的百里加急军报。
“……所以说,恪王他都不等过了中原的元宵节,就下令诛灭那位柳将军的九族,还令所有御史写罪书,痛斥前前前一位老皇帝为满足一己私欲,诛灭桃源乡全部族人,亲自在帝陵摆祭台,选了骂得最难听的那一位的罪书当众朗读,而后烧给自己祖宗看。”夏侯瀚一边下棋一边说着,一心二用还能堵死风容与的一处气孔,摇头批评了一阵风容与毫无长进的棋艺,又继续道:“他这一举动被全朝反对别说全朝了,简直是举国要叛,本来承认他是皇帝的就没几个,结果呢,他不仅不治理朝纲,还要趁着花朝节南下巡游……你猜去哪儿?”
风容与落下一枚臭棋,看着夏侯瀚吃掉自己七八枚黑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桃源乡?”
“正是啊!”夏侯瀚将手中的黑子哗啦啦洒进棋盒里,摇了摇头,啧啧感叹:“桃源乡早就覆灭,而且就算全盛之时也鲜少有人知其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