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有时在游廊上,有时在茶几上,有时在床榻上……
他往里走着,手?揪上心口,这处很疼,他一步一步踏上游廊,两边的水池已?经干涸,几块鱼骨尸体躺在干涸的石砖上,他有些?撑不?住了,两腿一屈,在游廊上趴了下来?。
父亲母亲、姐姐妹妹们?,曾经就在这里喂鱼逗鸟。
还有那些?从小争到大的兄弟们?,崔鸿雪不?是?生来?就是?崔家继承人,崔家选继承人,是?争斗了一番的。
那些?事情在他眼中闪回,崔家是?大族,几房人口全住在这座大宅子里,窗上的碎玉样式是?他亲手?雕的,隔房堂姐喜欢在花丛里养兔子,堂兄为了在先生面前争第?一偷了他前一天作的诗……
满堂枯树,满院泥泞,多年以来?堆积的雪都成了泥。
今天的雪真的下得很大,今年一定会是?一个丰年。
崔鸿雪的脸上轻轻划过几滴泪,深重的睫羽压下来?,没人知道他眼神里为何淡漠,经年无?波。
崔家的冤,不?是?报仇便能解的,他难以跟自己和解。
就像是?荒年里全家被饿死的农人,冤情岂是?找老天报仇便能解的。
他不?愿意回来?便是?知道,就算报了仇,心里的苦怨也永不?能解。
被世道推着走的人自会知道,有的人、有的家族,生来?便要遭这一劫。
他护不?好任何人。
护不?好崔家满门。
他对着祠堂跪在地上,捶打自己的胸口,锤得再如何重也无?法缓解一点那由?内而?外的疼痛。
他伸手?扶起所有倒塌的牌位,这些?木质牌位冰得刺骨,倒在这里经年累月,不?知积累了多少寒凉。
他在这里跪下,除了落泪,张了张嘴,竟失了声,肝肠寸断。
四年前从这里逃出去的时候,他来?不?及伤心,也来?不?及痛哭,他的命是?举全族之力留下的,比起哀伤痛哭,他首先得活着,然后就开始了一个人的四处奔逃流浪,体会了从未体会过的狼狈。
一路上他不?曾掉下一滴眼泪,眼泪是?最多余的东西,他紧绷着全身?上下每一根弦,不?知不?觉就绷了这么多年,在这一刻全线崩溃。
整个枯寂的府邸非常寂静,除了雪落下的声音外,就只剩下祠堂里哀哀戚戚的悲恸之声。
过了两日,京城里的人会发现?,崔家的门匾重新立了起来?,熠熠生辉,在白日下冒着寒光。
崔鸿雪在祠堂里待了三天三夜,来?到祖父的书房,抱着那么一点点希望,翻找出了压在沉沉书箱底下的,用檀木盒装起来?的一张婚书。
这就是?符皓轩所说的,合二为一方能起效的婚书。
陶采薇面色不?是?很好,从织布坊回来?以后,她的心狂跳不?止。
安青给她煲了汤喂她喝下,探了探她的额头:“小姐,叛军已?经全被三皇子的兵扫荡干净了,你不?必担忧,好好睡一觉吧。”
陶金银赴京赶考的出发日定在七日之后,符秀兰往陶采薇兜里塞了许多银票,叫她跟着陶金银一起进京,趁着出嫁前,在那边置办几套宅子,再在京郊看几个庄子。
临近成行,陶采薇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尽管这是?她期待已?久的一件事。
她坐在花轿上被眼前的红布深深盖着,能听到外面的哄笑与吵闹,她应是?开心的,她想。
后来?手?被一个人牵着,牢牢握在手?里,带她跨过了火盆,拜了高堂,最后进了洞房。
她一直被盖头蒙着脸,只能看清脚下的路,这是?白玉铺就的砖石路,这里是?一座官宅。
想想也是?,全家怎么会不?是?官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