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如果我能年长几岁再穿越就好了,那时的我或许心智更加成熟,更能拎得清时局状况。
无论如何,也万万不会如此刻般,别别扭扭,什么隐痛都藏在心里,已经快活不下去了还跟江至假惺惺地装理智,做朋友。
意识摇摇欲坠时,下腹却泛起了细细密密的隐痛。
倘若面前有一双铜镜,必能照出我苍白得近乎失去血色的脸。
我缓缓睁开眼,克制着呼吸,偏头瞧了一眼江至。
他背对着我,声息平稳而绵长,显然已经入睡。
我轻手轻脚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跨过江至。
却在即将翻身下床的一刹,手腕被攥住了。
江至半醒时,声音又低又沉,在黑夜中有些失真。
「林皖。」他问,「去哪?」
持续的阵痛已经让我额间沁出冷汗,我怕自己痛呼出声,先是静了一会儿,才拍拍他的手背。
「我去更衣。」
想了想,又换了种说法:
「就是去上厕所。」
江至从嗓子里闷出一声嗯,松了手。
我蜷起身子,匆匆出了承乾殿。
伺夜的宫人被惊动,看我一眼后,却没什么反应。
我随手拾起地上零碎锋利的砖片,匆匆缩进了偏殿的某个角落。
然后毫不犹豫将那砖片扎进自己的手腕,感受着血一点点渗出来,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两年前,苦夏伊始,我被腹中子折磨,饮水吃食经常吐个一干二净,胸腔犹被烈火焚心。
翠枝说,我疲倦昏睡之时,时常梦中哭着呓语,像是喊着谁的名字。
她那时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哆嗦着报出几个人名,最后将头磕在地上说:
「总之……听上去并非在喊侯爷。」
我虚弱地笑笑,让她起来。
那时我喊过妈妈,喊过爸爸,甚至喊过总是笑着鼓励我的高三班主任……也喊过江至。
我一直以为我还算幸运,在幸福的中产泡泡里出生成长,接受着爱与自由的教育。
19 年来唯一吃过的苦就是对江至那段无望的暗恋。
殊不知怀胎时的晕呕阵痛便已让我无法忍受。
好在沈淮之没让我痛太久,一个普通平静的夜晚,他命后厨送来一碗羹汤。
那一夜我忽然陷入梦魇,不能安寝。
堪堪转醒时,翠枝掀开了我的被子,看见我身下一摊浓重血色,吓得晕了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流产。
第二次,时值苏氏得宠,在沈淮之的默许下,她亲手端来一碗断胎药,笑容纯真又无害。
我笑了笑,就着手边的梨酥糖,慢慢将那碗药悉数喝下。
翠枝哭得嗓子都哑了,拉着我的衣摆说我糊涂。
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说自己本来就不想要孩子。
随后从枕下拿出一个木匣,将那沓抄满唐诗宋词三百首和格林童话睡前故事的宣纸拿了出来。
将它们悉数扔进暖炉中,看着它们燃烧,直至湮灭。
好可怜,我的宝宝。
我在心里这么说。
从那之后,我的身子便落下病根,起初是夜间常发高热,后来是不定时的锥心阵痛。
由小腹蔓延而上,缠绕整颗心脏。
古代没有吗啡,也没有止痛剂,唯有靠另一种流血的方式才能暂时转移我的注意力。
窗边月色一泻而下,映在我的手腕上,上面遍布着深深浅浅的划痕。
我有些失神地盯着那些伤疤,入宫前我特意挑了件略宽大的衣裳,江至应该没看到它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