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前来奉茶的动静,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突然问:“队伍到哪了?”
罗太监笑了一笑:“圣上,闻太傅离宫才不到两个时辰呢,估摸着这会儿刚出京郊,渡过六水河了吧。”
私下伺候时,罗太监仍称闻端为太傅,谢桐也并未纠过他这个叫法。
心思细敏如罗太监,从这番不言自明的默认中,猜到了不少东西。
“六水河……”谢桐心不在焉道:“那就是走了三十多里路了。”
他从长廊下站起身,抬步往回走。
罗太监跟在他身旁,问:“圣上想去何处?奴才命人提前备好茶水。”
“御书房。”谢桐随口道:“朕给太傅写封信。”
罗太监脚步一停,脸上欲言又止,末了,微微摇头,长叹一口气。
这人前脚才刚走,圣上就迫不及待地要写信了?
那后面的几个月,可怎么熬哟。
*
进了御书房,还没坐下来,门外便传简如是求见。
谢桐要去取纸墨的动作顿了顿,收回手,淡淡道:“宣。”
简如是入了殿门,行礼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开口:“臣是来问圣上,关于安昌王身后事的处置事宜。”
闻言,谢桐垂下了睫,一时没有出声。
安昌王早于上个月二十就已处刑,那时宫中宫外都正因闻端身世一事闹得不可开交,行刑当日,谢桐没有亲自到场,只是命人好好收敛了安昌王的尸身。
据传,行刑那一日,安昌王于刑场当中破口大骂,诅咒谢桐断子绝孙,又骂闻端背信弃义,也定有一日断子绝孙。
被押至断头台前时,依旧仰天大笑,状若疯癫。
消息传来,一旁伺候的宫人都惴惴不安,唯恐谢桐发作。
然而谢桐却似毫不在意,下令仍是依亲王礼制下葬了安昌王,只是不入皇陵,与当年造反逼宫被杀的二皇子一同葬在皇陵西面的一处墓地里。
如今距离安昌王封棺入坟也有几天了,今日闻端等人启程后,谢桐有了空闲,简如是才将其余事情拿出来问他。
“安昌王在京中还有一处府邸,是当年先帝赐下的,如今是否按规矩收回?”简如是问。
谢桐沉默了一会儿,道:“留着吧,反正也不大。”
那处宅子谢桐记得,他还是个孩童时,安昌王曾带他出过宫,晚上就歇在那处府邸里。
他能从宫中离开的机会不多,因此那些为数不多的记忆,就显得格外清晰珍贵。
而今人死烛灭,若再将京中的这处王府收回,那安昌王曾留下过的痕迹,就几乎消失殆尽了。
简如是又问:“安昌王的家眷如何处置?”
谢桐揉了揉眉心,正要答按惯例处理,忽然想起什么,停顿了许久。
“……送去南边吧。”他低声说:“除去所有身份,当平民放了吧。”
简如是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意外:“圣上,如若不斩草除根,今后恐生事端。”
“皇兄子嗣薄弱,府中总共也没几个人。”
谢桐看着案上放着的一物,淡淡道:
“那些家仆婢女,该审的也审了,有过参与的已经处置,剩下都是些与叛乱没有干系的,放了也无妨。”
简如是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两人又就一些琐碎事宜讨论片刻,话题结束后,简如是正要告退,忽而听见谢桐开口道:“等等,朕还有事想问你。”
简如是坐了回去,看了看谢桐的神情,问:“与闻太傅有关?”
谢桐正将案上的猫儿印章拿来,在掌心里揉来捏去,嗯了一声,抬起眸道:“那天之前,他是怎么与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