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才告诉他这件事。
孟琅脚步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像被一千根针刺扎着,凄厉的寒风呜呜咆哮,好似兽类的哭泣。回家的路如此漫长,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奉天敬地,忠君爱国,孝父母,尊师长,这是万物皆存之理,是他自小所习所知所记所奉的伦常。二十多年来,他没有一刻违背过自己所受的信条,但如今,他却要抛弃自己的至亲了!大王太狠心了,余太尉太狠心了,他娘也是王室啊!
天空上,层层叠叠的彤云,好像一簇簇羽毛,在逐渐强劲起来的北风下刮卷到一起。地上的枯叶沙拉作响,在原地相互推搡。树上的积雪啪嗒落下,摔得粉碎。孟琅走近狼藉的家门,门上,狗血写的“徐风之耻”四个大字大咧咧地躺着,刺着人的眼。
他进了家门。屋里,徐灵郡主正和孟瑗收拾衣服,尽管她们不曾得到通知,却也从廣野紧张的气氛中察觉到了逃亡的讯号。徐灵郡主听到儿子沉重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了孟琅凄怆的脸。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她就已全部明白了。
徐灵郡主放下手中的衣服,那是孟诚的衣服,也是他们的婚服,尽管这衣服很占地方,十分笨重,她还是坚持要带着。可现在,她把它放下了。孟瑗察觉到母亲的异样,也停下了手中的活,不安地望着她,又看向孟琅。
“二哥,你回来?有什么消息吗?”孟瑗站起来,握着双手。
孟琅只望着她们,他的脸被风刮得青紫,两眼枯槁,渗着一条条的血丝,而他望着她们的眼神多可怕、多可怜啊!孟瑗心中一颤,声音发抖地问:“出、出什么事了吗?城要破了?”
徐灵郡主比女儿镇定得多。她平静地问:“中城王和棠王还没有来吗?”
“没有。”孟琅几乎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了,那声响粘滞得紧,好像从他嗓子里挤出来似的。
“看来,他们要么是投降了,要么是被杀了。我猜是投降,我那两个叔叔可惜命了。”徐灵郡主嘲讽地说。她叠好手中的衣服,重新放进箱子,站了起来。
“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吃顿饭吧。我们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她往屋里走去。
“娘。”孟琅喊了她一声。
徐灵郡主继续往屋里走,在桌案旁端正地坐下。孟瑗惶然地跟过去。徐灵郡主环视着这间屋子,说:“这是大王送给我的成婚礼。尽管他被过继到了太后娘娘名下,在名义上与我不再是一母所出,但他心里还是认我这个姐姐的。”
“娘。”孟琅追过来说,“您和小妹逃走吧,现在跑还来得及”
“跑去哪里?我生在廣野,长在廣野,廣野是我的家,廣野是我的根。我所有的岁月都在这里度过,所有最美好的记忆都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丰州吗?我从没去过那儿,我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徐灵郡主叹息一声,怅然道,“亡国之人,跑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很快就要没有家了。”
“娘,”孟琅急切地劝道,“您可以去丰州。丰州是您的领地!大王要迁都到丰州,您去了那儿,还是长公主!”
“不是了。”徐灵郡主说,“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不亡,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以为时间会更晚些,没有想到他那么快就要跑了。他是一国之君,应该跑,他不跑便是亡国,至于我,我何苦去丰州自讨没趣?我要留在这,陪着你爹,陪着璋儿。”
“娘!”孟琅冲到她面前跪下,急声道,“您走吧,您为什么不走?大王难道还能将您从丰州赶走吗?那是您的封地!”
“那么,他为何不告诉我他要跑到丰州?”徐灵郡主眼神薄凉,“真是大难临头,方知人心。算了,我跟他到底不是一母所出,又各自成了家。呵枉我孟家两条人命给他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