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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肠竟然难得生出了一丝无所遁形的难堪与慌乱。

他沉下脸色,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继续敲了起来,一下又一下。

渐渐地,敲击越来越快,间隙越来越短。

过了一会,敲击声终于停下,他挥去心底涌起的一抹恼怒,重新笑了起来,又是那一幅无懈可击、胜券在握的三分冷笑。

他冷冷看着她,嘲弄道,“表妹,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倒是说啊?”

玉昭平静地看着他,片刻后,移开视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道,“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与你之间的事,请你不要牵扯到旁人。死者为大,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诋毁文英,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好一个死者为大。”谢岐冷笑,一双眼睛暗如黑夜,“表妹,你莫不是忘了另外一个死者了。你的亲表哥,王玉楼啊。”

听到这一个名字,玉昭刹那间僵住。

谢岐冷眼瞧着女郎像是被人骤然施了定身咒,内心五味杂陈,偏偏语气仍是充满冷意,缓缓道,“一月之后就是他的忌日,你可还记得?”

唇色渐渐褪去血色,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目光飞快黯然了下去。

她记得。

她怎么会不记得。

寄人篱下的时候,除了王玉楼之外,她几乎没有感受过多少亲情的温暖,而嫁给了孟文英之后,也只有孟文英肯关心爱护她。

自离开江南以后,他们两人是为数不多的,在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可是一个是她亲如兄长的表哥,却在她住进去后英年早逝死了;一个是她相敬如宾的丈夫,也在她嫁过去后得病死了。

难道真的同她们所说,她生来不详,天生命硬吗?

谁沾上她,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那下一个不幸的人又会是谁?

……会是,谢岐吗?

“……我记得。”她艰涩开口。

“好一个记得。”谢岐冷笑出了声,像是重新找回了主动权,言辞之间又带上了令人难以摆脱的嘲弄之意,“表妹,你说这话,真是不觉得蒙羞吗?”

一句话像是骤然压垮玉昭的最后一根稻草,纤薄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文卿对你不薄,一直视你为亲妹,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他贴近她的脸,誓要仔仔细细看清她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甚至还好心地扶了她一下,不至于让她失力歪倒,“在他死了之后,你转头便嫁去了别家,连个热孝都不肯为他守,你就是这样报答他对你的恩情的吗?”

“还拉上你们王家一家子一起骗我,把我像个傻子一般蒙在鼓里,好啊,表妹,你真是做的好啊。”

玉昭哑口无言,悲恸地闭上了眼。

谢岐冷眼瞧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沉和复杂交织,可是唯独没有痛快的喜意。

那时他鲜衣怒马,壮志正酬,满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轻袍长|枪便奔赴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境。

然而,他刚去了西境,不久

后便传来了从长安来的噩耗。

太子殒命。

太子李芝性格温良谦恭,勤政爱民,是为皇家表率。谢岐幼时曾和牧子衿、王玉楼等人一起在宫中作为太子陪读,对他的为人处事深信不疑,奉为圭臬。

所以他至今都不明白,那个一向仁慈优柔的太子,是怎么可能会在先皇病重时发起兵变,又在兵变失败后,被当朝皇后联合禁军射杀在了长信宫中。

而王玉楼,是他在长信宫替太子挡了一箭。

命丧当场。

之后太子虽然在宫变之中侥幸逃脱,但也遭受了重伤,几天之后,同样没有摆脱撒手人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