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寻颤了颤眼睫。
她能想象到,虽然父母都是亲缘所在,可哪吒对父与母的概念并不一样。
李靖是逼得他自刎的一生仇敌,这是毋庸置疑的。而母亲呢,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或许也只有一片苍白虚无的印象。
“我方才问白盈那么多,不是想给你压力,见或不见都没关系。”时青寻捏了捏他的手心道,“我只是想让你在见面之前更了解她一点,更了解些,你就更清楚自己的内心了。听了一路了,现在的答案呢?”
飞了一路了,听了一路了,哪吒却始终没有任何转身要走的念头。
其实就是答案了。
哪吒想见,此刻的发问,不过是临见面前的一点忧虑。
他抿了抿唇,终于坚定了些许,牵着她的手推开了那扇木门。
*
屋里有很重的药草味,浓郁到近乎是呛鼻的,稍一呼吸便觉得不畅,但哪吒与她还没咳嗽,躺在榻上骨瘦嶙峋的人影已经重重咳了起来。
“咳…咳……阿盈,你来了?”
哪吒在沉默。
躺在床上的身影太过陌生,白发如失去生气的草黏缀在衣襟上,萎靡不振、形容枯槁的模样让简单的衣袍变得宽大不合身,更像是将离世之人陡然间对人世有了诸多无所适从。
哪吒说不上是在打量对方,只觉得仅一面之缘下的她也不该是这样的。
“阿盈?”殷素知唤了一声,可她的眼神已然浑浊不堪,如她认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错把时青寻看成了白鼠精,又问道,“你身旁这位是……”
哪吒喉咙微动,难得吐字有一丝艰涩,“……是我。”
时青寻:……
“是哪吒。”她的确应该进来,她可以在这里当一下翻译工作人员,时青寻补充说明道,“夫人,是您昔年怀胎三年生下的孩子,哪吒。”
“砰”得一声,杯盏被拂落在地的声音在寂静环境里太清晰。
殷素知愕然当场,打碎了放在靠床桌案边的茶盏,温凉的茶水在地上蜿蜒,她反应过来时,便想起身。
她的声音实则呕哑无力,带着奄奄一息的人那种很难消散的颓靡,甚至语气之中,连重逢的激动都无法表现出来,“哪吒?哪吒,是你啊,哪吒……”
哪吒不曾与亲人亲近过半分,对面的人,于他而言几乎等同于陌生人。
他被她起身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眨了眨眼,似乎想去扶,指尖又无端僵着。
见状,时青寻将碎盏抬手湮灭,又转手去扶住对方。
“你还恨娘亲吗?哪吒……可、可以走近些,让为娘看清楚你的样子吗?哪吒啊……”殷素知借着时青寻的力,撑起身子。
哪吒没有上前。
但这并不是他冷漠无情,时青寻清楚,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和自己复杂的情绪。
时青寻想了想,感觉殷夫人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因太无力说不出来什么,于是她牵着对方的手,为她渡去循循灵力。
良久之后,殷素知终于能开口说出完整的话。
“……原来你长这样,哪吒。这么多年来,为娘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了,我一直在想着你的模样,想着你是不是恨我。”
她面前的少年始终沉默,垂着眸,甚至没有看她。
明明是血脉相亲,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不可分的关系,可此刻,殷素知看着这个淡漠的少年,心里有一丝彷徨,又觉得有许多分陌生。
怎么就成陌生人了呢?
“听阿盈说,你已经是威名显赫的哪吒三太子,为娘终于放下心来,我不奢求你还记得我,又总想再见你一面……”她心底有无数无数的话,想对曾经的亲人说,可到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