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定远伯,所以荀修留下了。他抽调人手护送伯爷和百姓往犁城撤离,自己却穿着伯爷的盔甲,扛着军旗上了城楼……那一年他也才二十岁。如果不是他扮作伯爷的样子稳定军心,湍城甚至撑不到第二日的黎明。他们都已尽力了。”
她看着陷入沉默和迷惘中的卫听澜,心中有些不忍。
在仇恨中长大的孩子,被恨意滋养了太久,日复一日地困在过往中,最终只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与自毁。
她心中默叹,轻声劝解道:“湍城之后,我们都靠仇恨活着,但是卫郎君,你若只困于仇恨,到头来折磨的是你自己啊。”
*
卫听澜走出茶楼,牵着马走在澧京喧嚷的街巷上。
悬在剑端的剑穗轻轻扫着他的手背,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将那半旧的穗子捏在手心,指尖拂过朴实无华的剑柄。
祖父和母亲的轮廓,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有些看不真切,但他还记得冬日时铁匠铺子里温暖的火光,还记得春日冰雪消融时,母亲念诗的声音和飞过檐下的春燕。
他小时候不爱读书,天天捉弄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一度扬言长大后要继承祖父的衣钵,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打铁匠。气得他爹连夜打包把他扔到湍城,送给祖父当学徒。
在那间小小的铁匠铺子里,他每天含着眼泪给街坊邻居磨菜刀,忙到连掏鸟窝的时间都没有,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萌生了新的不务正业的理想。
成为一名四海为家、不用被他爹揪耳朵的流浪汉。
他祖父当年听完这个可敬的理想,对着铁匠铺角落里的破铜烂铁沉思良久,半个月之后,忽然交给他一把同他差不多高的长剑,说这是他们家祖师爷锻的宝剑。
祖父告诉他,可以在流浪的同时惩恶扬善,做一位名满江湖的流浪汉——人们称之为“游侠”。
这个终于像样点的人生目标传回朔西,他爹才勉强松了口气,他娘还给他做了个剑穗,说是好剑就要配个漂亮的穗子。
卫听澜看着手中的剑,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祖父当了一辈子铁匠,锻的最好的就是烧饭的铁锅、切菜的菜刀,哪儿来什么祖传的宝剑呢。
他收回了手,牵着马匹往前走去。剑穗在澧京的暖风里轻轻荡了荡,重新垂落回剑柄旁。
他恨人恨己,恨了这么多年,都快忘记了当初拿到这把剑时,是怎样的心情。
芝兰学子们的休沐假只到今日便结束了,未来的岁月,大半都要在学宫里度过。
卫听澜在想明日,后日,还有大后日。
虽然到底做不成什么洒脱的游侠,但至少还有个人在等着他。骑马、射箭、习武,他学了这一身用不上的本领,年幼时是为了遥远的梦想,再后来是为了报仇,到如今,还能作为礼物,送给他所在意的人。
少时瞎琢磨出来的剑法,被他搁置了这么多年,今时今日也终于拂去了灰,有了绵延下去的意义。
第085章 初入学宫
翌日, 芝兰台的晨钟方过,学子们踏着晨曦,三三两两地往学宫去。
祝予怀立在长阶上, 远远就瞧见季耀文正眉飞色舞地朝颜庭誉比划着什么。
他忍俊不禁道:“也不知平章遇到什么好事,这般高兴。”
卫听澜在旁替他拎着书箱, 闻言也张望了几眼, 道:“这还算好的, 有回平章在膳堂多抢到一个包子, 高兴得就差当场蘸醋写诗。你看崇如,都懒得搭理他。”
祝予怀笑了起来。
颜庭誉一脸的起床气,一边躲避季耀文乱挥的手臂,一边不堪其扰地点着头,刚一抬眼,就与台阶上的两人对上了视线。
祝予怀正想抬手同他们问候, 却见颜庭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