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难道不知道?”

裴则站在自家父亲的面前,气定神闲地反问道。

他的语气实在不好听,在春日的凉夜里,像是饱含着无尽的嘲讽。

“我该知道些什么?”裴荀又问道。

便只听裴则冷笑一声:“我以为,父亲娶人之前,至少会调查清楚人的身世,她从前同丈夫情深义重,共同在乡野生活了十数年,如今丈夫刚走,便带着女儿搬到了上京城来,这不是摆明了来寻仇的吗?”

原来他也早就看出了沈若竹的意图。

裴荀坐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不等他回话,只听裴则又继续道:“父亲总不会以为,自己这个年纪,这个地位,还会真的碰到什么不管不顾的真爱……”

“混账东西!”

他的话实在过于难听,终于,裴荀忍不住,怒拍了一把面前的石桌。

他满面愠怒地看着裴则。

可是呵斥过后,他又该如何呢?

裴则说的字字句句,皆是事实。

裴荀带着眼尾的那一抹殷红,死死地瞪着自家的儿子,最终,只能夺过他面前的酒壶,一口气全都灌入了自己的喉中。

满满一整壶的琼浆,被他很快一饮而尽。

但是裴荀尤嫌不够,紧接着,两壶,三壶……

相府从不缺美酒。

在春夜的凉风之中,裴荀躺在冷硬的石桌上,恍惚之间,似乎又见到了他和沈若竹成亲前的那些过往。

身为当朝宰相,裴荀认识一个陌生的女子,怎可能不会去调查她的一切。

沈若竹的过去,他全都知情。

可是知情又如何?

他是上了年岁,又不是已经丢失了怦然心动的情愫。

她说她的丈夫没了,大理寺调查不出结果,她只能带着女儿上京,边等案子,边养活自己同女儿。

她说她一介妇孺,什么都不懂,除了会写字,会刺绣,卖弄些字画手绢,也不知道该如何过活。

她说她在上京城孤孤单单,举目无亲,除了和女儿相依为命,别的什么依靠都没有……

发妻死后,裴荀有整整八年,不曾触碰过女人。

一来是他对发妻敬重,她离世时,他因公务之急,不曾陪在身边,他心中有愧;二来便是他这些年在官场上汲汲为营,位高,自然顾虑得也多,实在没有心思去娶什么填房或续弦。

沈若竹是他意料之外的意外。

是他这么多年古井无波的情愫里,难得的一处柔软。

可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