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再对灵位拜了拜,与老管家道别,由景平扶着,一瘸一拐往外走,出府门时回望黑底反白的硕大“奠”字,默道:老师走好。
这念头被恰来的风卷起,飘去了天边。
似乎郑铮回来过,拾走了牵念,与这辈子最得意的学生无言告别。
黄骁出大门,变回那副公事公办的精明模样,与李爻、景平作别,上马独自离开了。
李爻平平的酒量因身体不好又打对折。
车马摇晃,他昏昏沉沉,刚想仰进座位,被景平一把搂在怀里:“我在这呢,你怎么去靠那硬邦邦的椅子背?”
李爻笑了下,歪身倚了他:“刚才人多未得多说,”这些天他不敢着实用嗓子,说话带着气音,在密闭的小空间里,酥得撩人,“五弊散方子的事情,别往心里去。”
景平垂眼看他,在他发鬓贴了贴,轻声答:“嗯,母债子偿,孽缘也是缘。这辈子注定跟你纠缠,这么一想我还挺高兴的。”
李爻嗤笑,低声骂一句“疯小子”,心里却百转千回,坐直身子把景平搂在怀里抱紧,才闭目养神了。
景平贴着他,闻他身上淡香混着不重的酒气,也要醉了。
而他那倒霉催的师父花信风于这日夜半三更时,到了瞻天道暴/乱发生之处。
那地方显然被专门打扫过,难辨乱象。细看杳无人烟的荒地深处,泥土被大片翻过。
惨兮兮的月光下,泛着灰白色,一团死气。
花信风把心一横,仗着自己浑身将军的血煞气,一边把李爻变着花样骂了个够,一边挖开坟场,换来四字结果——悉数坑杀。
投诚的万人山匪,都是被绑着活埋下去的。
没有暴/动。
没有反叛。
只有赵晟的出尔反尔,睚眦必报。
李爻第二天下午听到这个消息时,心绪没大波澜,只预料成真地合上眼睛,掩去悲凉。
那些冤魂正在郊外凝聚成炸弹,等着被有心人利用,炸出一片山崩地裂。
郑铮身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李爻身体都没缓上来。
好几次景平见他在书房,公文没批拟完,人先趴在桌上睡着了。
南晋首屈一指的倔老头郑铮磕死在金殿之上,除了把李爻磕得病来如山倒,还彻底磕裂了皇上对二皇子的看重。
国本血脉一旦存疑,便注定生出难以修复的裂痕。
没得实证的猜疑成了对赵晟最大的折磨。他常在宫里大发脾气,思虑过甚头痛欲裂。
也正因如此,他无心政务,很多事情交由官员去做、问都懒得问了。
赵晟在小半年的时间里小病不断,多是头疼脑热,伤寒上火之类。
真正萦绕心头的梦魇除了脑袋上的一片绿,还有郑铮留在金殿里的三缕魂魄。这让他上朝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夜难成眠,闭上眼睛睡不大会儿就会惊醒,只有白天能睡一两个时辰。大部分时间扶摇陪着他。扶摇很懂帝王之心,能哄得他忘了理不清的乌漆嘛遭。
赵晟难受得紧了,也会找景平入宫来看。景平多会给他开些温调方子。
贺神医劝赵晟“或该寻可心人陪着,到坊间逛逛,外面乐子多,让心不困乏,身体自然会好些”。
这当然不是医者的良心——景平待赵晟没良心。他不过是想让赵晟无意间听到、看到一些他希望对方知道、又不能直言讲述的事。
只有通过侍政阁的关系弯绕到坊间去,变着法儿让赵晟知道。
急不得。
事实证明,南晋没有赵晟这根最粗的搅屎棍裹乱,乌烟瘴气是可以渐渐沉淀的。
浑浊一团的内政渐有清明之相。
就连幽州都在景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