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庄别留嚼活蝎子时那双又艮又狠的眼睛挥散不去。他总觉得这梦似有预兆。
只是眼下他身体太差,和景平闲聊这会儿已经筋疲力尽。脚腕伤处被揉得松快受用,本想闭目养神,结果合眼就睡着了。
或许少年情谊,稍有牵挂真起了感应。
这日白天,幽州刺史府的确没消停,来了位蒙兀使节。最近蒙兀攻势拉扯渐缓,隐约显出“打不动了”、“想休战”的端倪。
庄别留便以为对方要言和,打开国书来看给气乐了——人家是要借兵。
庄别留与来使脸熟,对方也曾对他利诱过,提出的条件极为诱惑,但他父亲热血泼洒在燕北关外,边关将士死伤无数,与蒙兀一半家恨一半国仇,搅在一起成了不死不休,连谈都不想谈。无奈近年南晋内政日渐混乱,只顾坚守着破烂城关,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身边有太多人旁敲侧击地问:要愚忠到底么?
“庄大人,我家可汗知道大人不想开战,他也不想。每天喊打喊杀的是大汗和剫凌将军,如今剫凌打不动了,您与皇帝陛下说说,若能借兵助我家可汗登位,往后便是两国长久太平……”
庄别留确实听闻对方猛将剫凌近来闹病,内政也乱了。但素来兵不厌诈,他未置可否,把人打发了。
使节没被当场丑拒,见好就收,不多废话强求。
出门与一名行色匆匆的令官擦肩而过。
那令官急入正堂,向庄别留端正行礼,低声凛色道:“大人,前去投诚的一万弟兄被悉数杀了,说是……在都城郊外起了暴/乱。”
庄别留大惊:“悉数?”
令官面色悲伤,点了点头。
庄别留眉头紧锁,在屋里来回溜达:“……这事不对,你去问问大人,要他给个真相,再听他说该怎样应对。”
那令官道一声“得令”,出门去了。
日子转眼飞快。
李爻在家非是泡病号,而是一连几天真下不得床。血倒呛进肺,跟旧毒、伤心打配合,让他反复发烧,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涣散。
景平用尽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让他两三天内,彻底变回那副招猫逗狗的欠模样,只得一边操心筹谋之事,一边操心李爻的身体。
这天一早天没大亮。
景平去厨房看药的功夫,李爻居然下床了,慢悠悠地自行捡衣裳穿戴整齐。
景平进门见他一身素色衣裳,不问也知道拦不住,忙道:“你先喝药,一会儿吃了东西我陪你一道去。”
今日是郑铮的头七。
李爻接过药碗豪饮而尽,未待说话胡伯来了,递给景平一封信。
信笺上没字,景平拆开来看,脸色渐渐沉了。信是沈冲传来的,约他即刻去见面,说有重要的事面述。
“行了,有事忙去,我替你给郑老师上香。”李爻打发道。
“那……让常大哥陪你去,你早点回来,悲思伤肺……”
“行啦,”李爻打断他,随手将他衣领头发理好,笑道,“越来越啰嗦,我怎么找了你这个管家公,还得供着。”
言罢摆摆手,一瘸一拐走了。
郑府大门口匾额缟素呈雪。
老管家早在准备迎人,见康南王府的车来,两步到近前相迎。
与上次见时相比,老人又苍老许多,他跟了郑铮大半辈子,东家暴亡心里定然是难受得不行。
李爻掀帘下车:“六伯伯节哀。”
“王爷有心了。” 老管家躬身,引着李爻入府内。
灵堂设在正堂,天气寒凉,郑铮的棺盖没封,棺内铺红盖绿,没了灵魂的躯壳安静躺着,额头上的伤口用一道宽抹额遮了去。
李爻灵前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