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车纵马, 脚程极快。
未到正午,骑军队已经遥遥可见玉沙镇头的搁古军旗,鬼画符似的。
搁古兵将老远就看见李爻的满头银白和身后的爆土攘烟, 以为他带人打来了, 即刻兵荒马乱起来。见他令骑军远远驻足外围列阵, 才稍有放松, 依旧如临大敌, 将入城的使团严严实实围住三层, “迎护”贵客。
百姓们听见声音开门缝巴望, 被近前的搁古官军瞪一眼,又立刻关门闭户。
玉沙镇的构建很有意思, 能看出是由中心聚集点逐渐向外围扩散的。民宅围成圈,拢住中/央的公共广场。
只是现在空场上的商铺、花圃都被拆了,换成搁古军帐,独有棵柳树兀自婀娜,歪脖子上挂着秋千。
空落落地与环境格格不入。
近看秋千的绳索上血痕斑驳,横坐的木板上也残余着赤黑色。
不知这里发生过何等惨事。
军帐里迎出来的官员是个老者,满脑袋头发用彩线绳编了辫子,不知多少天没洗过,绳子和辫子混成一团糊涂颜色,污黝黝的。那脸也黑,双手好像秃鹰爪子,皮肤褶皱里泛着油光。他拄着根藤拐,拐杖的龙头上镶嵌着一颗小头骨。
老人会说汉话,见李爻时行了很繁复的搁古礼:“王爷,使者大人,我家殿下恭候多时了。”
说罢,欠身做“请”,亲自掀开帐帘。
搁古军帐气窗小,帐子里很暗。随着帘子掀开,帐内扑出股药香,混合着不知是牛羊肉还是什么油的沉泞味,很是一言难尽。
李爻嫌弃得不行,碍着身份不好言表,轻轻咳嗽两声,跨步而入。
帐中位列数名将士,居中一人穿着与二王子类似的厚重战甲,没带头盔。发辫也非常繁复,额头上一圈色彩斑斓的丝绦,反衬着他被风沙雕琢粗糙的脸。
他五官和二王子奥单很像,只是骨相没发育好,下巴往前伸,长了个猪腰子脸。
双方面子上礼数周全一番,两相坐下。
大王子示意近侍招待吃喝,持着一口让李爻靠猜才能懂个大概的汉话道:“各位远来是客,尝尝我们元麦酿的酒。”
言罢,两名中原打扮的姑娘上前给李爻等人斟酒。她们衣服该是新换的,很是干净整洁,但人战战兢兢,非常害怕。
给李爻倒酒的姑娘手一直在抖,一碗酒哆嗦出来半碗。边上搁古守卫将长刀往地上一戳,“锵”一声。
那姑娘被吓得猛颤,眼看酒坛子要翻。
李爻适时在坛底托住,顺势将整坛酒接在手里。
目光一晃,他见那姑娘手臂上很多斑驳伤痕,已经浅淡了,像是旧伤。
李爻没说话,掀眼皮冷冷看着对面的大王子。
蓦地凛然出杀气。
大王子干笑:“王爷别误会,她们不是侍妾,是我们今早从百姓家里邀来的。自从双方议和,我们便对镇民礼待。即便议和不成,两国交战,争地争人口,没有天大的冤仇,我们不会伤残百姓的。”
可他们的家园已经支离破碎。
这屁话只能掰掉大头,信个尾巴。
景平不等李爻开腔,站起来了,接过李爻托在手中的酒坛子,向大王子正色道:“殿下既然有诚意,便放她们回家去吧,你我剑拔弩张,何苦惊扰百姓?”他顿了顿,“更何况,我是来给殿下传喜讯的。”
大王子上下打量景平,跟着笑了,摆手道:“让她们都回去。”
人的气场、气度,是由他经过的事、走过的路、遇过的人决定的。
景平经历复杂,气场也很复杂。他世家出身,骨子里有矜贵;经历坎坷,带着漂泊的江湖气;与李爻相与多年,又染了对方很难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