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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风雪 蓬莱客 82126 字 1个月前

如潮。

那抹素影,却湮没于纷乱之中,他看不见了。

耳畔催促声愈发急促,崔忠几乎嘶吼:“郎君!姓谢的上来了,再不走就——”

这催促是何曾相似。上一回,仿佛也是如此。当时何曾会想,又重复一次。

他假意做出要和陈仕逊争夺洛阳,相持不下,实际是要等到何尚义梁胄与守兵两败俱伤疲惫不堪之时加入。这个时机的选择,也是恰好。太早了,裴家北线尚未深度卷入战争,便有足够能力腾挪,太晚,可能救兵也已到。这个时间不早也不晚。

他刺探到顾家的不满,顺利得以利用,先是带来了那个小女娃,后又获知裴家主母的行迹,派人以马贼身份,想捉住对方。

他还曾买人跟随她进入河西,刺杀那裴二,将她带走。他做的事,却只会叫人指向别人。

他做了这么多,该做的,不该做的。

得来的,为何又是如此一声催促。

城头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擦着他的肩甲呼啸而过。

崔重晏瞳孔骤缩。

他突然怒吼一声,在周遭惊骇不解的目光中,猛抽佩剑,纵马朝着城门疾冲而去。

坐骑长嘶如雷,在城头守军惊愕的呼喝中,他直逼城下——

仿佛一人,便要攻下一座城。

嗖——”

又一支利箭破风而来,钉入他的胸膛,箭尾震颤,血珠迸溅。

崔重晏身形一晃,却仍死死攥住缰绳,马嘶鸣着继续向前狂奔。

嗖!嗖!

接连数箭贯入肩胛、腰腹,鲜血浸透战袍,顺着铁甲纹路蜿蜒而下,城门前的黄土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畔风声呼啸。

城头无人再向他射箭。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应该也是吧。

马蹄距城门不过数尺之遥,他一头栽了下去,仰面倒地。

河东的日光升起来了,有些刺目。

他不喜欢。

比不过长安。

他做梦都想回到长安永兴坊的家中。荷塘里,夏日泛舟,父亲看书。他趴在船舷边拨弄莲子。长安的日光从伞盖一样莲蓬上照来,是如此的舒适。

重晏,被荷裯之晏晏。

……

城门开启。

韩枯松与谢隐山一道作战。三联军的头领全部身死,余下自然无所阻挡。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半天后,战场的喧嚣渐渐消失,恢复了平静,耳边只剩伤者的呻吟和渐渐又飞回来的老鹫的呱啼之声。

李霓裳立在城门口,目送着一辆马车。

车里躺着的,便是崔重晏。

她下来的时候,他已然气绝。他的两个族人,崔交降,崔护跪在他的身边,向李霓裳叩首,说他此前曾对自己交待过,他日若是身死,唯一希望,便是能葬回在长安。

他泪流满面,哀求不停。

马车碾过流满血的战场,渐渐远去。

李霓裳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早,那个停马在城墙下的人,他如出鞘利刃,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记得当年初遇,他宛如执棋落子,从容不迫。

她心中一阵淡淡惆怅,又豁然开朗了。

谁不是会改变的呢。

她也是一样。

如今的她,也已与从前的那个她,已是不一样了。

这个晚上,李霓裳徘徊了半夜,终于,在天将要亮的时候,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信。

那年在渭水古行宫旁的那座残塔之上,她的誓言没有发完便终结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许下那样深重的关于一生的誓言。